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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旭润]空梦/爱别离(16)

作者: 叶一丈青 阅读记录

太上老君已被她问过一次,心下猜出了七八分。他心里震惊,没想到先帝与魔尊如此情深,竟肯舍了半条命救他,再看他二人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令人叹息。

如此一来,天界如今的局势,倒不太令人担忧了。

他当下解释道,“血灵子乃是禁术。施术者需割开七处筋脉,将体内的半数精元注入到血滴之中,凝成血凝子,喂给伤者,然而施救者,会因此损耗一半的天命仙寿。”

他每说一个字,旭凤脸色便越白上半分,只觉得身上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下去,竟感觉到什么叫寒冷。他的目光也一点点黯淡,眼泪扑通落了下来,还未落地,便化作一缕鲜红的轻烟。

他既用了血灵子,又怎么能应下天魔之战呢?

“是我害死了他…”旭凤喃喃道,“他重伤未愈,难以支撑,才会…”

他为何什么也不说呢?他只开口一次,我便会相信。旭凤心想,他若是说出来,便是骗我,要我再去死,我也甘愿了。

不,润玉并不想他死。若真要他死,又何必要救他。可他却将润玉逼死了。旭凤颤抖着开口,向太上老君问到,“你们当日兵变,计划是将我杀了吗?”

太上老君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魔尊又回来了。

他只身一人去了趟天界,便得了天界一众神仙臣服,做了代天帝。架没打成,魔界众人还有些不爽,但谁也奈何不了魔尊,只能作罢。

其他几界的生灵心中倒觉得微妙,这魔尊虽说入了魔道,但也是天帝的亲弟,从前天界的火神。如今他这样容易就掌了兵马最强的两界,也不知他们俩那个算计了一辈子也没能一统六界的老爹若是还活着,会作何感想。

只是这代天帝懒得要命。一众大小事务交给了水神和邝露仙子,几个月也不露一次面。他不露面也好,凡是难以解决请了他主持的事务,动辄动用武力,满脸不耐,性子远不如以前当火神的时候,叫人望而生畏。只是他雷霆手段,也不藏私,不偏袒,仿佛这一众仙神都与他无甚干系,当真只是代管天界,反而叫人难寻出错处。

魔界就更不必说,拳头大过一切。

反正,这位天魔二界共同的主人,三天两头见不着人。他有时在省经阁一呆就是几个月,有时一喝酒也是几个月,有时候又抽风不知道去哪,好几年也不见回来。

听闻有次他还去了西方,烦了斗姆元君好几年,最后被斗姆元君坐下弟子给一齐赶了出来。

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六界第一美男子,胡子拉碴,眼下乌黑,一身黑衣,将脸拢在兜帽之下,经常衣衫破烂地回来,随手抱着酒坛,像个流浪汉,倒叫多少少女哭碎心肝。

最吓人的,是有次洞庭君彦佑来找他之后。

彦佑牵着魇兽到魔界,给了旭凤一颗蓝色的夜明珠。

彦佑说,“亏我聪明机智,终于想出这法子,他的前尘往事,他想对你说的话,都收摄在这颗夜明珠里了。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所以总算不违背誓言。”

旭凤想起了许多事,却又错过了许多事,他同锦觅去了一趟凡间,回来时润玉便性情大变,想来他母亲簌离之事也有许多内情,偏自己还没放在心上,以为可以从中作和。他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总觉得什么事都不着急,现在才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差了分毫也是错过。

倘若他一定要问出润玉为何伤心,倘若他当时跟着邝露与彦佑去帮润玉,倘若他能早些剖白自己的心意,倘若他敢怀疑母神,去调查清楚簌离之事究竟为何,是否一切能有所不同?

旭凤调看了簌离一事的卷宗,记载不过寥寥数语。他又去找雷公电母,却得知此二人因犯错被罚下凡,要受八十一道轮回。

只剩下邝露和彦佑。邝露自然清楚,但她除了公务,从不和旭凤多说一句话,旭凤稍微说几句,她便变作一朵昙花,躲在璇玑宫里。

彦佑心思倒多许多。他心疼义兄,看如今旭凤这样子,又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怜。他想将那些前尘往事都叫旭凤知晓了,想叫他也尝一尝润玉尝过的苦,想叫他知道润玉究竟失去了什么。旭凤这样无知无觉的,委实叫人不能甘心。他甚至不知道鲤儿。

旭凤心想,润玉该是恨他的,但即使如此,能再看他一眼,再听他说一句话,都是多么求而不得的事情。

他寻遍了山河万里,四海八荒,却没有润玉的影子。只有在回到栖梧宫时,仿佛能隐约看见从前,润玉看着他,一脸浅笑的样子。

旭凤接过夜明珠,说了声“谢谢。”

“你也不必谢我。我只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彦佑说到,他难得没有了往日里一副轻佻的模样,有些正经地感叹道,“他总是什么都不争,总觉得自己天命孤独,遭人鄙弃。人为也好,天命也罢,其后种种,皆非润玉所愿。他想的,不过是和所亲所爱之人一起生活而已。”

荼姚与太微的死,皆非润玉亲手所为,又皆与他相关。但更早的因,也是他们自己种下的。

皆是造化弄人。

旭凤苦涩道,“是我负了他。”

彦佑看着旭凤的模样,又叹道,“旭凤,你究竟…爱他吗?”

旭凤没有回答。他已将手覆上那颗夜明珠,神识探于其中,迫不及待地要再去见润玉一面。

后来大家都说,洞庭君一定和魔尊有仇。不知他干了什么事,竟然令魔尊神志不清,失足掉下忘川,差点成为第一位被忘川河水淹死的魔尊。

一时间洞庭君名声大震,令人闻风丧胆,这是后话了。

魔尊大概还没傻透,快被河水腐蚀殆尽的时候,终于想起自己是只凤凰,变了真身,极其惨烈地扑腾到岸边,叫人弄了上来。

据说场面一度十分血腥。连鎏英公主都表示不想回忆。

只能说,凤凰兴许是个神奇的物种。他在忘川泡得腿上见了骨,一动就吐血,居然在被捞上来半天之后就跑路到天界,刨了一棵树。

反正那棵树死也死了,反正也是他自己院子里的。反正也没人敢管他。

旭凤握着那片有裂痕的逆鳞,心中苦涩不已。

他找到了润玉的一魂一魄,仿佛漫长的,寻回润玉的路途终于有了些许光亮。他也终于知道,原来他们曾经还有一个孩子,那么可爱,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他仿佛听见润玉的低语,听见润玉的咳嗽,看见润玉的眼中渐渐没了希望,最后黯淡无光。他又想起隔着琉璃净火,看到润玉最后的眼神。

那是心死的眼神。

可润玉,自始至终,都不曾恨他。

旭凤这回弄得狼狈,不得已留在天界休养了些时日,又劳驾锦觅来种灵芝。锦觅便冷嘲热讽到,“把自己搞成这样可怜兮兮的给谁看呐?”“反正我是不会心疼你的。这样浪费时间,什么时候能找回小鱼仙馆!”

旭凤任由她骂。她这样骂着,仿佛润玉只是被他气得离家出走,找找便回来了,听着叫人还有些许欣喜。锦觅的功力仍是不够,见旭凤这任人揉搓的咸菜样,自己收了口,努努嘴跑了。

润玉…旭凤想着,念着,这已经成了他漫长岁月里唯一的念头。

大约是这回呆在天界时间长了,旭凤久违地碰到了月下仙人丹朱。他这叔父老年痴呆,本就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又被他们兄弟气着,整日也不见大好,有些认不清人,逮着旭凤喊廉晁。

丹朱拉着旭凤的衣袖,哭道,“大哥,红红好孤单好想你啊,你不要呆在蛇山,回来好不好?”

廉晁是太微和丹朱的长兄,他仙逝的时候,旭凤尚未出生,也不知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若他还活着,可算是如今最年长的神仙了。旭凤心思微动,想哄他说更多,但丹朱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