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本来就是个左撇子,祁越回了神,被激起了一股隐约的好胜心,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并不需要他顾着分寸,实在有趣很。
祁越的刀快了,但却并不犀利,同他与自己父亲比试的毫无顾忌还是不同。陆衡毛毛躁躁地还想试探,木剑直指对方咽喉,然而被轻巧躲开,还是不肯出招吗?
不料那刀猛地下沉横扫,陆衡一跃而起,脚尖轻点刀鞘,翻了个身往祁越身后落去。
陆子岈被这奇臭无比的一招一惊吓,差点捏断手里的小树枝,立刻升起了一种被私塾先生告了一状的恼羞成怒,简直想亲自给假儿子补一刀,这么华而不实的招式,完全将自己的漏洞暴露给对方,亏他使得出来!
少年翩若惊鸿般落地时,那刀鞘也同时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再近一点,便能碰到他细长的脖颈。
陆衡一顿,伸出两根手指将刀捏起往外漫不经心地一推,咧着嘴朝祁越笑:“投降投降,好弟弟,我投降!”
祁越:“……”
突如其来的一声“好弟弟”把祁公子给喊懵了,忘了自己已经赢了,直到听到祁瑜在一旁憋得笑出了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占了便宜……
陆衡边卖师父边撒糖:“我爹说,名门正派多余没用的花招奇多,祁家的刀却是不同凡响。”
祁越没听到他怎么夸的,只是默默比了比两人间的身高,两人的差距很小,但陆衡稍稍比他矮一点,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不认为自己能比这个嘴上抹蜜的小子年纪要小。
陆衡这边的马屁还没拍完,一个大白馒头就精准地投掷到口蜜腹剑的陆小爷脑门上,然后可爱地一弹,在地上滚了几圈……
陆衡摸着脑袋转身,没看清来人就喊道:“师父!”
陆子岈莫名其妙,这欠揍的小兔崽子本来还爹来爹去的,怎么这会儿又改口喊“师父”了?他随即接到了祁瑜耐人寻味的一道视线……恍然大悟,挨了个馒头就要以下犯上兜底吗!
陆子岈权当看不懂这眼神,说道:“祁家的刀法集百家之长,又在战场上反复磨砺,摒除破绽,一招一式都精简到了极致,自然不会有什么耍花枪的招式。”
祁瑜笑道:“过奖,杀手榜第一陆子岈的剑法才堪称一绝。”
陆衡在两人之间来回瞄了几眼,觉得互吹得差不多了,横插一句:“那祁家的刀对上陆家的剑呢?”
陆子岈真的很后悔从小到大没揍过这小子,现在只想回炉重造一番,但也来不及了,沉着脸不惜把自己也给损了:“你说呢,你刚刚不是比过了吗?”
陆衡虽想看他们正正式式比一场,不过也知道凭他一句话不太可能,没达到目的也无所谓,自己输了也没放心上,用食指抓了抓脸颊,毫无愧色。
祁越堪称温柔地看了一眼这位自来熟的“兄长”,觉得纸上所说的惹是生非这个词终于找到了归宿,挑了挑眼,默不作声看着陆子岈,陆子岈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即使销声匿迹了十年,也未在江湖上褪色。少年何等聪明,一来二去,马上明白那天在客栈他们遇到的便是眼前的这位,而昨晚祁瑜三更半夜出去必然也是为了去查这位的踪迹。
祁瑜一身武功授于几大名门,其实与这江湖也有脱不开的渊源,但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都对朝廷大臣与江湖人士关系过密十分芥蒂,再加上祁瑜常年都在边境,祁家与江湖其实也并无太多关联。
而陆子岈不仅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中人,而且是不见光的杀手,以祁瑜的性格作风,本不应该会是与他相识,如今看来,竟是旧识好友,还非常欣赏。
祁瑜笑笑,打断了陆子岈,说:“客栈派人给你送来了一封请帖。”
陆子岈一皱眉:“谁送的请帖?”
祁瑜:“洛北阁阁主。”
陆子岈:“苏小曼?”
祁瑜点头,道:“而且……给我也送了一份。”
陆子岈失笑:“这到底是我沾了你的光还是你沾了我的光?以什么名义送的请帖?”
祁瑜嘴角抽了抽,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阁主寿宴。”
陆子岈奇道:“苏小曼的寿宴?她还没成精吗?”
祁瑜咳了一声,阻止陆子岈继续口下失德:“这个暂且不论,她在洛南帮帮主尸骨未寒时大摆寿宴,在外人看来颇为挑衅,不知是何目的。近几年洛南洛北两派针尖对麦芒,暗地里交火了不知多少次,冯元皓一死,还把你的名字往这事里一带,更加引人注目,自然许多人先入为主,怀疑你的雇主是洛北阁。”
陆子岈:“苏小曼惯会搅浑水,不惹得鸡飞狗跳她活不下去,不是看来,而是十拿九稳的故意挑衅,不过冯元皓是暗中被杀,这似乎并不是她的做派,以她的性格,不太愿意给死敌一个痛快的。”
洛北阁与洛南帮同属于洛城地头蛇,洛北阁早就存在近乎百年,当年并非是因处洛城北部而名,而是因为洛城处于大梁北部,近几年南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起来,在势头上竟能与北阁齐头并进。
但洛北阁的阁主却没几个人见过,姓甚名谁,是老是少,通通是迷,倒非刻意隐瞒,只是此人从不露面,北阁看起来几乎在自行运作,在南帮发展起来的同时,北阁做事似乎更加低调了些,陆子岈与祁瑜算是为数不多知道阁主是谁的几人之一。
洛北阁不像根基深厚的名门正派,但混沌于世,四通八达的耳目众多,实力难测,外人自然而然地以为阁主要么是铁腕强权的高手,要么是世外高人,没料到阁主居然会是个柔弱女人,而且是个地地道道难缠至极的女人。
陆子岈与祁瑜无奈对视一眼,他们一想起要面对苏小曼就觉得有些头疼,但昨夜刚解决了一批黑衣人,今天苏小曼就把请帖送上门来,而且拐弯抹角送到将军府,分明是从头到尾看着戏,要说她没掺一脚根本不可能,问题在于她参与了多少,为何牵扯陆子岈,现在又想干什么。
四周突然安静,眼见陆子岈和祁瑜在聊了几句猛料之后,便要开始用眼神默契地无声交流起来,陆衡往他俩身边一凑,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啪的一下,陆衡后脑勺挨了陆子岈一巴掌。
陆子岈:“什么我们?有你什么事?”
陆衡惊讶:“师父,您放心留我一个人?”
陆子岈:“……”他确实不放心。
☆、第六章
陆衡花了一天时间把将军府兜了个遍,天一黑就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祁小公子的住处。
祁越一进门就发现来了个不速之客,也不作声,犹自扬了扬嘴角,同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点灯。
一转身,一只陆衡从房梁上倒挂下来,朝他又斗鸡眼又吐舌头,自以为做了一个很可怕的鬼脸……
祁公子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衡没料到他这个反应,一愣,表情都收了回去,翻个身落了地,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胡闹,抓抓脸,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时才吝啬地展露了那张脸原本的斯文气。
祁越笑着扬了扬下巴,询问他有什么事。屋内光线柔和,给小公子染上了一层光晕,下巴也没那么尖了,眉眼还弯着,不像白天那样笑得不近人情,终于显出了一点孩子气,某人手贱地直想掐着他的脸颊好好捏一捏。
陆衡忍了忍,大刺刺往一旁的椅子上一瘫,歪着头问他:“你不好奇我们昨晚去哪儿了吗?”
祁越:“估计是跟一伙人干了一架。”
陆衡惊讶:“你怎么知道?”
祁越笑了:“猜的。”
陆衡白天想逼他使的招式大概是“破万军”,应是从他父亲那看到的,而“破万军”其实是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一招,胜在以一敌多,若他父亲使了这招,想必当时的情况应该是面对很多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