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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初醒(6)

作者: 盐盐yany 阅读记录

再往上走该有个山洞。

刚磕在石头上把膝盖磕破了,现在站起来才发现腿都不能打弯了。

白束连滚带爬地一路上去,总算找到了当年避雨的那个山洞。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师父回家了没。

白束苦笑一声,时至今日,他却还是挂念着师父。师父当初跟他说他在世一日,师父便护他一日,断不会让别人伤了他。原来师父早已算好,能伤他的,也不过就是师父一人罢了。

洞口大开,能避雨却不能御寒,他身上空无一物,连火都生不起来。没过多久就被寒意侵袭了感知。

意识朦胧间恍若又闻见了师父身上的冷香,一席白衣飘然而至,早已没有了红色的印痕。

白束转醒是在两天后。中间受了寒发了一场高烧昏睡了两日,再一睁眼,已时至正午,阳光普照,而他也不在潮湿的山洞里,而是躺在他和师父松软的床上。

睁眼看见的却不是师父,而是端着一碗糖水坐在他床前的三娘。

“三娘……”白束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哑的厉害,就着三娘的糖水润了润嗓子方才说出话来:“师父呢?”

“给你煎药呢,”三娘笑了笑,相比他幼时年纪,三娘眼角纹路更显苍老:“你这是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病势才来的这般凶猛,不过你师父已经给你找了镇上最好的大夫拿了药,喝了就没事了。”

“三娘,”白束靠在三娘怀里:“师父是不是要杀我?”

“没事,不怕,”三娘在白束背上轻捋着:“三娘护着你。”

“三娘打得过师父吗?师父功夫当真厉害。”

“你别担心,你师父欠着三娘一个人情呢,三娘用它换下你。”

宁琅挑开门帘端着药进来时,白束才顿觉自己鼻头酸的厉害,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硬是给生生憋了下去。

“来,喝药,”宁琅把他从三娘怀里接过来,对他与往日无异,好像那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一场噩梦。

“师父……”白束就着药碗喝了一口,药本该是挺苦的,但师父知他自小喜食甜食,特意在药里加了糖,一碗药喝下肚去,略一回味,舌尖却是点点甜意。

等他把药喝完,三娘才淡淡开口:“当日你与我夫君并称毒蛊二少,他是毒公子,你是蛊公子,当日你以身试蛊将火寒蛊种于体内,他为救你免受剜心之痛,分走了你体内的大半蛊虫,你说过那是一命之恩,我随时可以向你索命,如今我一命换一命,换下小束这条命,如何?”

宁琅冷冷看了三娘一眼,并未作答。

只是白束一双手搅在被子里,早已失了血色。

“宁琅,你莫要说话不算话!”三娘厉色。

“我说过的话自然算话,”宁琅声里不带一丝感情:“我原以为你要用这条命换你容颜永驻。”

“我夫君都不在了,我要那容颜作甚,”三娘倏忽笑了:“人生在世这几十载活的还不够累吗?要那么长的命数又有什么用。当年我夫君亡故我动了胎气失了一个孩儿,你就当把小束还与我。”

“他是阴年阴月阴时阴日出生的人,命数本就不会长久,他活不过三十岁。”

“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三娘看着白束那张煞白的脸笑得分外柔和:“我们母子到时黄泉路上也可做个伴。”

宁琅从三娘身上收了视线,转而看着白束:“你呢?”

白束一副唇早已咬得苍白,眼框憋泪憋的通红:“师父……我不想死。”

宁琅终是叹了口气:“那你便走吧。”

“谢师父,”白束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神色,转瞬又愣住了:“……走?”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给你们三天时间,有多远走多远,若要让我再寻到你,我定不会放过你。”

三娘沉痛咬了咬唇:“行。”

当即把白束从床上拖起,披了件袍子便要带着人走。

宁琅蛊公子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说话自然也是一诺千金。说是三日便是三日,一个时辰也不会多留。

直到被从床上拽下白束还是傻愣状态,任由三娘摆布,眼睛却一直盯着师父。

师父还如平日一样,面上不带一点神情,既无悲伤又无失望。

三娘把人拽着走时才发现拽不动,再一回头,正见白束一只手紧紧拉住宁琅衣袖,眼里泪水终是决堤而下。

“师父……我不走了……我要陪着你。”

第8章 第八章 命数

“小束你疯了?”三娘急忙去拽白束的手,却见白束那手像一把铁钩紧紧攀附上宁琅的袖子,拽不动分毫。

“小狗也说我疯了。”白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宁琅:“我可能就是疯了罢,师父,我们说好要过一辈子的,你教我言而无信非君子,师父,我不走了,我要留下陪你。”

“你留下我会杀了你。”宁琅面色冷淡。

“杀便杀了!”

“我不会让你像小狗死的那么痛快,到时你会饱受蛊虫噬心之痛,血管爆裂之苦,我还会剜你双眼,取你心头血。”

三娘听的尚是一滞,白束却未见半分动摇:“任凭师父处置。”

白束早已收了眼中泪,一手牢牢抓着宁琅,转头对着三娘粲然一笑:“三娘,我知道自小就是你最疼我,五岁那年,你喂我喝樱桃酒,我睡在你怀里时就把你当成了娘亲,但三娘,我心在师父这儿,只怕跟你走了也终是还要再回来的。”

三娘一脸不解地与他对视良久,终是在白束坚定目光里败下阵来,一时没忍住啕然大哭起来:“小束……小束,三娘救不了你啊……”

白束回过身来双膝跪地,冲三娘叩了三个响头:“娘亲请恕孩儿不能给你尽孝了,从此以后,白束再不会离开白鹭山,也请娘亲不要再过来了。”

三娘掩面长泣,终是扶着墙推门离去。

等三娘身影没入玉兰丛中再也看不见,白束才起身转过来对着宁琅:“师父,小束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你身边。”

宁琅面上仍是一派沉静,指节却微微颤抖着蜷起。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种蛊?”白束问。

“待你十九,到时四月初四又是寒食,行至一周天,蛊虫方能将养的最好。”

“种了蛊我还能活多久?”

“至多一年。”

“还有八年……我还能陪师父八年。”白束浅淡笑了笑,像窗外一朵将开未开的白玉兰,他终是由那个桃花小童长成了现在这般玉兰少年。

只是这茅庐之内,只怕再也见不得桃花了。

白束像儿时一般枕在宁琅腿上,宁琅五指插入白束发间,梳理着他倾泻如墨的长发:“你知道你这次留下来,我便断不会再放你走了。”

“小狗说我是师父命定之人,师父又何尝不是我的命定之人,师父性子是冷了些,却是真心待我好。离了师父,莫说三十岁,就是二十岁,十五岁,一年,一月我都活不下去,只怕当即就会死了罢。”

宁琅只是理着那如丝缎般的长发,默不作声。上次他这样枕着,还是一垂髫小儿,如今却已长成一亭亭少年。七年,转瞬也就过去了。

“师父,种了蛊后该当如何?”白束抬眼问。

“蛊虫无食则蛰伏在你心口,嗜你心头血,倘若我给它银针饲食,它便顺着你血管出来觅食。”师徒二人一问一答,平静的像是谈论的家常琐事。

“蛊虫成熟后呢?”

“取你眸中血,心头泪。”

白束笑了,“师父说错了吧,该是眸中泪……眸中血该如何取?”

“剜眼。”

“像小狗那样?”白束瑟缩了一下,却转瞬平复:“那心头泪吗?”

“我也还没参透这心头泪所谓何物,不过大抵就是心头血吧?”

“取我心头血,可能治师父寒疾?” 白束抬头怔怔望着宁琅。

宁琅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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