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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双秀]道真前传之东篱南山(3)

作者: 如是清狂 阅读记录

这是一处偏隅的小院,只有两间极为普通的平瓦小屋,一为读书之处,一为卧榻之所。由轩窗望出去便是终年覆雪的终南山主峰。院内有一排翠竹,芊芊临风,三边篱笆疏疏密密地围起,不甚齐整,一派天然自性。

待写了七八页的时候,便听闻一道子在自家院门外高喊:“小师叔祖,您快点来,道尊唤您速往前殿一会贵客。”

原无乡闻之倒有些惊讶,轻轻搁下了笔,走出院门,尚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师尊是唤我吗?”

道子点头道:“来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北宗的道尊,点名要见小师叔祖您呢!且随我紧走吧!”

原无乡也不多问,只笑道:“好,请师兄带路。”

这种管自己徒孙或师侄辈们叫师兄的事情,南宗上下只原无乡一人如此。原无乡本该坦然地接受教内那些比他大不知几轮的老者称他一声“小师叔”,而他总是含笑回礼,敬称对方一声“师兄”。

濮阳刚逸不止一次纠正过原无乡应注意不可错了辈份。原无乡虽不曾顶撞大师兄,但也不曾因此改变称呼他人的习惯。这种无有必要的坚持,竟是来得莫名。好在不算什么大事,濮阳刚逸本对这个小师弟不甚爱理,也就随他。

前面的道子一路颠儿地小跑。原无乡落在其后三个身位,行得不紧不慢。

此时,大殿上人人满腹言语却说不出口,人虽默立着,却互以眼神示意——谜一样金贵的小娃儿,骄横偏激的北道尊,现下又要扯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原无乡,今日之局委实意外过甚。

抱朴子正与葛仙川讲述午后巡视的种种安排与后续筹划事宜。

原无乡踏上大殿。

所有道子一齐看向他,连南北道尊也停下了谈话。

殿上一时极静。

原无乡今年也仅七岁,虽然是抱朴子钦点的入室弟子,但离出师之日着实甚远,正殿并不是他能常来的地方。此时,气氛甚是威逼,而他似并无受到影响,稳步迈腿跨入门中,并向左右在列的道者们微微点头示意,面上始终带着和煦的微笑。

葛仙川从其一进门就盯着他瞧,看他踏出的每一个步伐,观他面上每一个表情。五官清俊,气格上乘。观其年岁应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气局却是有些老成。身着极为普通的月白道袍,与殿中二代以下的千百道子无有区别,再观其武魄也未见出挑。不觉皱眉:这就是抱朴子的关门弟子?未来南宗的继承人?怎有可能!此子如何能与倦收天一争高下!

但,似乎不对。

抱朴子微微一笑,招手唤其上前:“原无乡,且来拜见北宗道尊。”

“是,师尊。”原无乡上前一步,躬身便拜,忽觉胁下有两股异力一左一右托住了他的身躯,腿脚立时动弹不得,双膝也落不下去,惊讶地抬头看向眼前陌生的道者。

葛仙川的眸光如剑般逼视过来:“你的名字?”

原无乡微怔了一下,处境虽尴尬,亦未见惊慌,索性直起小身板,端正作礼,朗声道:“禀北宗道尊,弟子名唤原无乡。”

未料,葛仙川却立时沉下脸,喝道:“啰唆!”

随即,又一道气劲扑面而来,扫动少年月白色的袍裾。

原无乡只觉得身上的压力剧增,被迫得一时透不过气。

葛仙川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汝是谁?”

原无乡面上依然含笑,抬眸直视葛仙川,高声道:“原无乡。”

少年眸光闪闪,笑容暖如春风,有着不属于自己年纪的淡定从容。

葛仙川再增一分力,又问道:“汝自何处来?”

原无乡身心支持得已极为吃力,眉眼之中却未现半分辛苦,略一思量,温润的声音竟回答了同样的三个字——

“原无乡。”

葛仙川迈前一步,足尖一顿地,眸光大盛,道:“汝因何到此?”

脚下青砖赫然裂开,袍袖藏劲一般鼓起,无风而烈烈作响。

原无乡却笑了,眸中隐约银芒一闪,额间清辉乍现,唇中吐出的依然只有同样的三个字——

“原、无、乡。”

这一声答得比之前都高亢有力,一字一顿,虽无怒意,已现锐气。

葛仙川倒觉趣味,冷哼一声:“汝敢知而不答!”

原无乡脱口应对:“道尊又何必拗执于事!”

濮阳刚逸显然已经听不下去,沉喝了一声:“原无乡,不得无礼!”

葛仙川并不理会濮阳刚逸,只冷着脸打量原无乡,末了,撤去了气力,背负双手,道了声:“好!答得不差。”

原无乡暗舒一口气,冷汗划入了鬓角,心中暗忖:这位道尊真是好古怪的脾气,素昧平生怎会如此对待我,莫非我犯下了过错尚不自知?

只听得葛仙川沉吟一下,复又开口道:“原无乡,听仔细!人心惟危,事无可料。若有朝一日,天意与心愿相违,汝当如何处之?”

若说适才的三问尚有情理可循,此时这一问当真是不着边际。

原无乡略一思量,应道:“天地道一,性本同源。若当真有此一日,原无乡愿放下吾一己之得失,溯其本源,顺应自性,以善导恶,允执道心。”

尚嫌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广殿华宇之内,百千道子心中,不知究竟能传出去多远,能停留多久。而现在仍年幼的他,也并不清楚这会是一条怎样的路。

一直到若干年后,当提问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听闻过的人们也早已不知去处,而这个说过的人却一路坚持着从未放弃。

此时,抱朴子终于开口道:“师弟,汝既看了,也试了,依你之见,此子如何呢?”

葛仙川转身,直视这个相识了几百年的师兄。果然,是汝之作风!这原无乡小小年纪能处变不惊,气度沉稳,华光内敛,锋芒暗藏,可为无量之器。而适才,此子眸中清辉如银,灿若月华,虽只弹指一瞬——哈,真是好一个“平庸”之才!险些就被汝骗过了。既然你想藏着,便成全汝这一次亦未有不可。

原无乡,你最好莫要让我失望。

葛仙川蓦然转身,向着殿下数千双好奇的眼睛道:“此子虽是不差,但,如何与吾金阳争辉!”

抱朴子微微一笑,未再作声。

葛仙川言罢,低头看向怀中仍闭目静默的小娃儿,问道:“倦收天,让原无乡照顾你,可愿意吗?”

可原无乡却不乐意起来。

毕竟是少年心性,此番真是好一阵莫名其妙的折腾,还要被指摘不如一个未满三岁的小娃儿,或多或少被逼出了点儿脾气,听罢此言,立时便要拒绝:“禀北道尊,原无乡恐不能胜任——”

忽觉眼前一亮,小娃儿已被捧到了自己面前,原无乡话头便是一顿。

那对面的金娃儿卷翘的长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两下,竟缓缓地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定定地看向自己。

原无乡忘了还要说些什么,一眼便落进了琥珀样的金眸之中。

此后,任沧海桑田如何变化,春华秋实几多变迁,纵然来时路已云深不知处,万千过往恩义早已经沉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惟一值得庆幸的是,你我开始的地方终究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

纵然天意如此,天意难违。

这个眼中只倒映着自己身形的金娃儿,忽闪了一下眸子,松开了紧抿的丹唇,清脆而有力地念了一声——

“原无乡。”

即使久到谁都算不清到底过了多少年,终南山仍在,山南山北只剩下兴荣过尽后的冷落门庭。

当原无乡独自一人立于千仞峰之上,万忏壁之下。

夕霞流彩,旭日异光,与百年前并无不同。

一如至今,他仍可清晰地忆起百年前是怎样一双夺魂摄魄的金眸看向自己,耳畔依然可以听见当时年少的自己是如何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原无乡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