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爱吃肉肉(60)

作者: 垚垚图 阅读记录

虽然爹娘对姐姐这般宠爱,扈小然却不怎么在意,男孩四五岁的年纪,正是上蹿下跳人嫌狗憎的时候,他却早早的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安安静静的坐在姐姐身边听先生授课了。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寒来暑往又过去数十个年头,在太封十七年这个遍地黄叶的秋日,扈小然不负众望成为了蜀南城继陆远凡以后又一位少年秀才。这一年,扈家大小姐扈小鱼将将满了十六,已然长成了蜀南城首屈一指的美人,自她及笄以后,扈家的门槛儿都要被媒人踏破了,可不知怎的,这位小姐的亲事却一直没有定下来。

云小小和扈江远二人面上自是从不催促,但背地里头却也一直为女儿操心着,求亲的人家从乡下秀才到世家才俊,从苇河酒楼孙掌柜的儿子到邻郡吴员外的嫡孙,其中个儿高的矮的、身子胖的瘦的、样貌俊俏的平凡的、性子内敛的奔放的,那是样样都有,却始终打动不了扈小鱼的那一刻芳心。

扈小然大抵是知道些许姐姐的心思的,是以准备启程去上京求学的前夕,他特意去找了一趟扈小鱼,言语间说了自己去上京以后可以见到栓子的话,还表示自己不知道要带些什么礼物送他。当日扈小鱼没有多言,及到他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才带来两个包袱交给他,只道是给他二人做了两套秋裳,让他顺道带去上京。此遭,扈小然自是更加确定了她的心意。

翌日清晨,辞别父母亲人沿苇河而上,走水路往北,行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那个书中所写的长街十里、繁花似锦的上京城。扈小然此番前来求学,只带了自幼陪伴他长大的一名仆从,好在陆远凡年前已经调任回京,出发以前也回信称会派人来接,不然就主仆二人,实在难以从这般远离市嚣的码头找到进京的路。

栓子尚在朝中脱不开身来,便早交代了下人来码头接人,扈小然和陆府的下人接了头,便随他乘马车一路向东,往陆府去了。陆府不大,前后不过两进的小院子,还是年初栓子回京以后才着手置办的,他自十九岁高中探花以后,没有同大多进士一样选择留在翰林院,反而择了外任的机会。像他这般的寒门学子,自是去不到繁华之地的,但绕是偏居一偶,他仍是干出了一番政绩,这也才有了调任回京的事儿了。

现下,栓子任于户部左侍郎之职,年方二十五六,自是难得的英才,按理说自是不愁娶亲的,但却一直没听闻他娶妻的消息。

扈小然独自用过午膳以后,让陆府的下人领着在府里逛了一圈,奇怪的是没瞧见一个丫鬟,就连灶房里头做饭的下人,也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这就让他有点儿不解了。索性捧着切了一半儿的西瓜,拿着勺子蹲去门口等栓子回来,顺便同门房的下人套套话。

这一问,也才知道原来府里的几个下人,都是陪着栓子从外放之地回来的,算是旧仆了,至于为什么府里没有丫鬟,那门房嗨(hài)了一声,笑着小声解释道:“扈公子您是不知,咱家主子这等的样貌品行,不管是之前在任上还是来的京城,那上来说亲的人家可是排着队的呢,就说这些丫鬟,那也个个儿的赶着往上凑,主子嫌烦,这才遣散了府里的丫鬟,只留了我们几个伺候。”

扈小然抱着西瓜点点头,这下人的话他也没尽然听信,他虽然不过十二岁,但也瞧过许多的事儿了,就说男人,似他爹这样洁身自好的毕竟在少数,大多的如陆远凡他爹那样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头子了,还不是照样抬了两房能年轻貌美的小妾回来,家里有这等的老子,他可不信到儿子这里能好到哪儿去。

他与姐姐扈小鱼不同,姐姐成天嘴里头挂着的栓子哥哥他就只见到过两三回,年纪也差得太远,他着实不太了解这位哥哥的脾性,这回愿意听从爹娘的安排来陆府暂住,也是存了替傻姐姐把关的意图在,是以这回总爱用揣测的心思去看人。

不过不论是什么原因,府里头没丫鬟和小妾,那就是好事儿,想着,到了晚间栓子终于从户部回来,就见到自家门前蹲着一个人,他还没下马车,门房的下人便打着灯笼迎上来,蹲着的那人也才站起来,笑着跟他见礼道:“在下子辰,见过陆大人。”

扈小然,表字子辰,栓子自是知道的,闻言便笑起来,“几年未得机会回乡,竟不想你也有这般大了,你便随小鱼叫我哥哥便是,不必这般拘礼。”

扈小然随他一道进府,听了这话,笑了笑,便改口唤了句哥哥。

栓子在户部吃过晚饭了,加上扈小然还没到沾酒的年纪,就也没让厨房做宵夜,只上了两盏清茶,与他一同坐在园中亭子里头叙话。坐定,他望着灯笼下头扈小然那副于他姐姐肖似的面容,眼里恍惚了一下,这才温声道:“今日琐事缠身,不能亲自去码头接你,尚未问过一句路上可还安妥?”

扈小然爱茶,抿了一口,这才回道:“自是朝中事务要紧,哥哥不必自责,倒是我这番前来,要叨扰你了。”

栓子看他这副小大人似的模样,微微颔首一笑,“我受扈叔和婶婶照顾颇多,哪里能谈得上叨扰二字,不知叔婶还有小鱼现下可好?”

听他问起这个,扈小然眼珠子转了转,悠悠道:“爹娘自是都好,就是姐姐她……”

“小鱼她怎么了?”栓子听他语气有异,不由追问了一句。

扈小然小心注意着他的面色,轻叹了一口气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家里的一切都好,只不过最近爹娘成日里为姐姐的婚事发愁罢了,”

他慢慢儿说着,听到婚事,栓子拿杯子的手紧了紧,扈小然续又道:“爹娘与我自是不舍姐姐嫁人,但眼看着蜀南乃至周边郡县的青年才俊一个个姐姐都没瞧上,家里这才有些着急,姐姐温柔知礼,自是不愁嫁的,但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我来京中之前,好似听爹娘说了,最迟今年年底儿,就要将姐姐的亲事定下来了。”

栓子的眼睛垂望着杯中的清茶,默了一会儿,才扯扯唇角道:“原来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小鱼也到嫁人的年纪了……”

扈小然只觉有些着急,这人怎么看上去不像是对姐姐有那份心思的样子呢?就这么干坐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要回房休息了,他也没能套出有用的话来,只得另辟蹊径,将姐姐费心给这人做的两套衣裳拿出来,栓子当着他的面解开包袱,见到里面上下两件湖青和墨蓝色的秋裳,面上只是露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但是心里着实软成了一团。

等终于送走了一直企图在他脸上找着什么的小家伙,他这才拿着包袱心里砰砰跳着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锁好以后,将包袱轻轻搁到床榻上,抚摸着衣裳上那一簇簇针法细密的兰竹,眼里满是柔情。

他哪里是不心慕她呢,他是不敢,不敢将这份深到骨子里的喜爱显露于人前,她有多好,不止有他知道,还有许许多多与她相配的青年才俊都看得到。他栓子,不过是一介寒门书生,又大她整整一轮,多年来官场摸爬滚打,心都不再纯粹了,哪里能配得上她这样美好的姑娘呢?

在那些年下放任上的时候,他无数次伏案看着她给他的信件,从那封隐约能看到她的情意的信开始,他就提醒自己,该断了!该断了!却总该死的管不住自己的手脚,每月她来信的那两天,夜半开始出发,从那个连一条像样的山路都没有的地方,靠着双脚跋山涉水一个日夜,只为去往府城拿她的信件。

他眼里带着久未好眠的暗色,重新清洗干净身体,这才敢将她亲手缝制的秋裳穿到身上,不知道她是怎么裁制的,他只觉得每一处都分外妥帖,房中的镜子他虽久未照过,但依旧被下人擦的很亮,他走过去,看着镜子里那个不是很清晰的人影,脑海里回想着扈小然的那番话,像是第一次正视自己一样,一个嘴里说着礼义廉耻却与之背道而驰的小人——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