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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88)

两个彩衣奴婢的死并未引起任何波澜。见到商队送出的尸体,羌人仅是探头看了两眼,很快失去兴趣。

最后几匹绢市完,商队准备拔营启程。拓跋诘亲自来送,目光落在赵嘉身上,笑着想伸手拍他的肩,被魏同一把挡开。

拓跋诘收回手,倒也不在意,转而询问赵嘉何时再北上。

“至少要到雪融之后。”赵嘉笑道。

拓跋诘有些遗憾,但也知晓大雪的厉害,没有多说什么。一路送出数里,请赵嘉明岁一定再来,并言他们会在附近的草场游牧。

“拓跋首领放心,嘉必定再至!”赵嘉骑在马上,笑容真挚亲切。

目送商队离去,拓跋诘莫名觉得,赵嘉的话中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味道。回头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当下撇开此事,扬鞭驰回部落,准备在风更冷前拔营,举部迁往过冬的草场。

第五十四章

回程途中,商队又遇到狼群。

和之前不同, 哪怕护卫祭出火把, 当场射杀五头野狼, 狼群仍没有被吓退,继续跟在商队之后, 伺机捕杀牛羊。

市换的牛羊实在太多,拖慢了前行的速度。护卫和大车分散开,对狼群的威慑力锐减。妇人和孩童拿起木棒石块, 照样无法吓退野狼。

正无计可施时, 队伍中的骆驼给了赵嘉惊喜。

夜半时分, 有野狼找到空隙,咬伤两名护卫, 试图拖走一头肥羊。

听到羊群的叫声, 赵嘉抓起火把和弓箭, 就朝声音传来处飞奔。抵达事发地点, 发现羊群完好无损,偷袭的野狼遇上麻烦, 正被一头高大的骆驼追逐狠踩。

在赵嘉的印象中, 骆驼经过驯养, 应该和“狂暴”两字绝缘。眼前这一幕却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两米多高的个头, 有力的长腿, 硕大的蹄子,跑起来速度飞快,估计连寻常的马都追不上。

身为掠食者的野狼被骆驼撵得撒腿飞跑, 连头都不敢回。即使跑回狼群,身后的追逐者仍不依不饶,硬是顶着群狼的威胁,冲上前狠狠踩了两脚。不是野狼趴低身体,九成还会被咬上几口。

狼群被激怒,发出刺耳的嚎叫,绿光在夜色中闪烁,试图围捕冲上来的骆驼。

可惜,骆驼不是孤军奋战。

不提开弓的护卫,另外三头骆驼紧跟着冲了上来,力气大到将野狼直接撞飞。狼群遇上这些大个头,无异于薄皮罐头遇上火车头,不瘪也得瘪,不飞也得飞。

不到片刻时间,狼群就败下阵来,开始四处奔逃。

商队众人抓住机会,纷纷开弓射箭。

赵嘉拉开牛角弓,在混乱中瞄准一头体型最大的野狼,一箭射中狼的后腿,拖慢它的速度,紧接着又是三箭,第三箭恰好钉入野狼的左眼。

野狼前冲两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鲜血在身下蔓延。狼群发出凄厉的嚎叫,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收拾战场时,几头骆驼忽然打了起来。有护卫想将骆驼牵开,不想被后者调头追赶,绕着羊群跑过两圈也没能成功甩开。还是妇人想出办法,成功将骆驼引走,隔一段距离拴起来,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混乱。

赵嘉翻身下马,将弓箭留在马背上,从护卫手中接过火把,走近一头骆驼,想要仔细查看,结果被一名妇人拦在身前。

“郎君小心,不要靠得太近!”

妇人一边拦住赵嘉,将周围的护卫赶走,一边让孩子搬来草料,铺在骆驼身前,总算让狂暴的家伙安静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依照妇人的指点,赵嘉退后两步,好奇道。

“这几头都是高车人的战骑。”

妇人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赵嘉恍然大悟。

这几头骆驼经过特别驯养,平时瞧着没什么,和普通骆驼没有两样,一旦遇到危险,就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羌人不懂得驯养骆驼,自然分不出骆驼之间的区别。妇人则不然,在高车部落时,她每日为牲畜准备草料,对这些骆驼的习性一清二楚。

“羌人趁夜偷袭,高车人根本来不及提防,没打开畜栏就被杀死大半。这些骆驼都在圈中,战斗结束后,和牛羊一起被羌人掠走。”

妇人说话时,骆驼完全安静下来,温驯地趴在地上咀嚼草料。

虎伯和季豹打着火把清点牛羊,确定没有一头损失,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了狼群的威胁,领队让护卫们轮番休息,待到天明立即启程。妇人和孩童早习惯草原的夜风,没有依赵嘉的建议登上大车,而是在短褐外裹住一张羊皮,挤在羊群中间,很快睡了过去。

夜风越来越冷,赵嘉穿着皮袄,仍不免打了个哆嗦。将火把插到地上,三两步登上大车,关上车门,又裹上两张兽皮,身体才渐渐有了暖意。

虎伯和季豹轮换守夜,和护卫将狼肉砍成段,架在火堆上烤。外层烤熟,就用匕首片下来,蘸盐或是搭配腌菜送进嘴里。不说味道如何,至少能驱散几分冷意。

“可惜无酒。”一名护卫抓起狼腿,一边大口撕扯,一边惋惜道。

“别不知足。”领队走过来,从身后踹了护卫一脚,“那样的好酒岂是时时能有?非是赵郎君慷慨,有钱都未必能尝到!”

酒的原料是粮食,朝廷自然不会允许大批量酿造。边郡粮食产量不丰,隔三差五还要遭遇天灾,谁敢在这里酿酒,纯粹是觉得命太长,主动把脖子往刀下伸。

护卫被领队训斥,抓抓脖子,笑呵呵地递出手中的狼腿,笑道:“队率,我就是说说。”

领队接过狼腿,撕扯下一大条肉,嚼了嚼吞进肚里,正色道:“明日就能回到郡内,途中都警醒些,别出岔子。”

众人齐声应诺,见不远处有火光摇动,知晓是轮换的时间到了,将吃净的骨头丢进火堆,抄起弓箭短刀,起身向火光处走去。

临近天明,空中突然有乌云聚集,冷风平地而起,预示着一场雨雪即将来临。

风敲打在车厢上,赵嘉被吵醒,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外望,以为天还没亮。听到嘈杂的人声,迷迷糊糊地推开车门,被冷风一吹,当场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要下雨了?”望一眼天空,赵嘉皱眉道。

虎伯将烤饼递给赵嘉,道:“要入冬了,说不得是雪。风太大,郎君留在车里,今日莫要骑马。”

赵嘉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他若是不听,虎伯和领队肯定要分心照顾他。不如留在车内。如果真遇到麻烦,再下车帮忙就是。

三两口将烤饼吃完,赵嘉唤来季豹,让他去通知妇人坐上大车,把年幼的孩子全都送到他这里。大车没有车篷,架上木板也只能勉强挡一挡雨雪,和赵嘉所在的“房车”完全不能比。

“体弱的、受伤的都上车。”

赵嘉态度坚决,妇人很快把孩童送来,自己裹紧羊皮,能骑马的一概骑马,不能骑的就登上载货的大车。

羊群变得不安,牛群和骆驼也变得烦躁,领队告知赵嘉,如果风雪来得太急,他们就必须丢掉几辆空车,全力保护畜群。

“长者安排即可。”

将调度之事交给领队,赵嘉回到车内,示意孩童都靠过来。车厢能够遮风挡雨,门窗却带着缝隙,前行时仍会透进冷风,挤一挤总能暖和些。

乌桓商人常年行走草原,经历得多了,对这样的雨雪天气极其敏感。见云层不断增厚,天越来越暗,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不断催促队伍快行。

“尽快赶至那处土丘,架上大车木板,能挡住雨雪!”

乌桓商人手指前方,领队看不真切,就只能依照他的指引,让众人加紧赶路。

“雨雪就要来了,必须快!”

赵嘉坐在车内,听着冷风呼啸而过,不由得想起去岁大雪,眉心越皱越紧。若是今岁再遇雪灾,匈奴必然还会南下。于边郡百姓而言,恐怕又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