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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69)

卫季发出一声惨叫,握住流血的手。

妇人也不擦去血迹,直接将木钗戴回头上,阴冷道:“卫青蛾害死我良人,我绝不会让她好过。还有那赵氏孺子,我不能手刃,也要让他失去一切,感到切肤之痛!”

“你要做什么?”卫季猛然抬头,不顾流血的手,大声道,“你休要胡来!”

“无胆的鄙夫!”

妇人冷哼一声,轻易逼退卫季,转身扬长而去。

卫季站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口中喃喃念着:“完了,全完了……”

害了卫青蛾不算,那妇人竟然还要去惹赵嘉,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死不算,更要将全族带上死路!

“不行,必须想办法,我不能死,不能死!”

卫季心神慌乱,掌心的血擦上衣摆,仍是浑然不知。走出房门,发现族人多已散去,倒是同他一起从沙陵归来的卫川和卫岭快步跑上前,询问他族中传言之事是否为真。

“族老疯了吗?!”

“赵嘉不会放过咱们,咱们都会死的!”

“怎么办?”

“季兄,你智谋最多,想想办法!”

两人的惊慌比卫季更甚。

他们自归来就深居简出,平日里听到马蹄声都要发抖,轻易不出家门。家中又无适龄女郎,此番族人议事时,自然没有参与。

听邻家提起族老的决定,知晓涉及到沙陵卫氏,两人才满心惊慌的来找卫季,想要当面问个清楚。

不承想,问出的事实更让两人绝望。

“都是卫惊的妇人!”

卫季咬牙咒骂一声,随后四下查看,确定族人都已经散去,小心将两人拉到隐蔽处,低声道:“我只问一句,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自是想活!”两人同时道。

“那好,事情这么办……”卫季示意两人附耳过来,将方才想到的保命之策详细说明。

“为何是我?”卫岭迟疑道。

“我当面反对族老之言,又同那毒妇争执,此时不能轻易出里,若是离开,必被人察觉。卫川眼有伤,无法赶路,只有你最合适。你家靠近垣墙,天黑让长子把风,小心翻出去,尽速赶往赵氏村寨,将事情告于赵郎君,你我三人才能保命!”卫季硬声道。

“他真会杀人?”卫川迟疑道。

“为何不会?想想上次,若非他要助沙陵卫氏分宗,怕是你我坟头的草都已长高!”

想起之前的遭遇,三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最终,卫岭用力点头,言明一定将事情办好。哪怕依旧听不得马蹄声,此时也顾不了那许多。为保下一家人的性命,必须要走这一遭!

临近傍晚,卫季走到院中,果然发现家门前有人探头探脑。故意咳嗽一声,让幼子将门关牢,一家人全都回屋,从天黑到天明,再没踏出过屋门半步。

妻子想要询问,也被他厉声呵斥。

“我为保得全家,休要多问!”

待到夜色渐深,守门人变得昏昏欲睡,卫岭才带着儿子从后窗离家。两人不敢点火把,借月光摸到土垣前,卫岭让儿子蹲下,自己踩着儿子的肩膀,悄无声息的爬上土垣,翻了过去。

沉闷的落地声后,卫岭按照约定,将一块石子投入墙内。其子知晓父亲无碍,立即转身返回家中。人从窗户跳进屋内,让等候的弟妹闭口。确定左右邻居依旧静悄悄,始终没有察觉,才吐出一口长气,逐渐放松下来。

卫岭快步跑向里外一座旧屋,牵出一匹老马,哆嗦着腿肚子爬上马背,双手握紧缰绳,向赵氏村寨疾驰而去。

夜色中,哒哒的马蹄声格外刺耳。

卫岭脸色惨白,抵达村寨垣门前,已经是面无人色。

“来人,快来人!”翻身滚落马背,卫岭上前砸门,一边砸一边喊。

守门的独臂老人被惊动,爬上一侧的木梯,借火光照亮,见是个生面孔,立刻斥道:“夜间不开垣门,休要聒噪。如是寻人,天明再来!”

“我有要事告知赵郎君,劳烦通融一下!”卫岭焦急道。

听是要找赵嘉,独臂老人神情微变,唤一同守门的青壮去往村中,自己留在木梯上,等青壮归来再决定是否让人进来。

赵嘉躺在榻上,睡得并不安稳。

从城内归来后,他去见过卫青蛾,告知少女长安来人择选一事。卫青蛾倒是不怎么担心,以她的家世,的确可能录名,但她是沙陵卫氏唯一的血脉,且相貌又不娇美,未必就能入选。

“官寺中的书佐是乡老同宗,会照应于我。”

择选有定制,但也不是不通人情。

往年边郡择选,同样有良家子被录名,但因其父兄战亡,家有年幼弟妹,择选的主使心生怜意,最终将其名字划去,并未送入长安。

听完卫青蛾的解释,赵嘉忧心稍减,然世事没有绝对,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长安来人身上。他决定明日再入云中城,去见一见主管户籍的郡官,探一探对方的口风,以防事情有变,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择选的良家子送入长安,不傅亲出塞就会成为宫人。如是到未央宫听命,难言会有什么前程。以魏太守的行事作风,势必不想牵扯上干系,从一开始就避嫌。

这让赵嘉又少去求助的途径,心焦自然可以理解。

翻来覆去睡不着,赵嘉干脆披衣起身,绕过屏风,坐到矮榻边。正要擦亮火石,忽听到一阵敲门声。

不多时,虎伯来报,言村寨外有生人,口称有要事禀于赵嘉。

“要事?”赵嘉心生疑惑,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来送信的青壮等了片刻,见赵嘉和虎伯一同走出,立刻上前见礼。

“有人要见我?”赵嘉问道。

“来人就在垣门外,似是一路疾驰而来,口称有要事报于郎君。”青壮将事情重述一遍。

赵嘉疑惑更甚,和虎伯走到垣门下,登上木梯向外望去。

月光柔和了少年的轮廓,漆黑的眸中也少去些许锋利。然而,见到墙头的赵嘉,卫岭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实在是赵嘉给他的印象太过凶狠,就像决曹掾之于乌桓商人,形象已经深植脑海,压根无法改变。

“你是阿姊的族人?”认出来人,赵嘉眉心微皱。

“正是,赵郎君,我有要事报于你,可否当面?”

见其神情不似有假,赵嘉对虎伯吩咐两句,后者和青壮抬来吊篮,从墙头放了下去。

依照常例,只有云中城这样的大城才会准备吊篮。县乡中,村寨里聚的土垣不会太高,有人搭手就能翻过。

赵氏村寨则不然。

在赵嘉的主持下,包围村寨的土垣增高不说,还在上面铺设木板。想要单凭人力翻墙,无疑是天方夜谭。

吊篮升起,卫岭越过土垣,来到赵嘉跟前。

“说吧,有何事?”赵嘉看着对方,询问道。

卫岭的视线扫过守门人,颇有几分犹豫。见赵嘉变得不耐烦,终于硬着头皮将事情说明。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赵嘉脸色陡变。

见赵嘉有发怒迹象,卫岭双腿发软,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小声道:“族中知长安来人,商议要献好女。有妇人出言,族老被说动,要将沙陵卫氏女一并献上。”

“阿姊已同阳寿卫氏分宗!”

“到底同祖,同姓卫。”

“好,当真是好!”赵嘉咬牙切齿,眸光锐利如刀。

他不认为卫岭会在这件事上说谎,除非对方失心疯,活腻了想要找死。不过前车之鉴不远,卫氏竟还敢起下作心思,而且全族都是这般,果然是不应心存善念,早该将隐患彻底清除。

卫岭打着哆嗦,不敢出声。

“你说时间定在两日后?”赵嘉开口问道,怒意不减。

“是。”卫岭点头。

“你回去继续盯着,有变故速来报我。”

“郎君,如是、如是……”对上赵嘉的目光,卫岭没敢继续向下说。嚅嗫半晌,才小心道,“看在我来送信,郎君可否放我三家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