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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342)

景帝后宫有封的嫔妃不多,且多为太子府旧人,但不代表争斗就少。如卫子夫一般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就如他的母亲,在父皇面前何等温顺,背地又是如何?

没有野心,如何能站到高处。不至高处,又何能与世无争。

刘彻不厌恶野心,如果陈娇不是如今表现,他不介意恩宠这样的女子。如今情况不同,这样的“温顺”于他毫无用处,至于卫青,自会有应得的封赏。

卫子夫被带下去,刘彻看向许美人,弯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故意的?”

“妾的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陛下。”许美人笑道。

“下不为例。”

“诺。”许美人笑弯眉眼,愈发显得娇俏柔美。

刘彻心头一动,突有宦者来禀,太皇太后有请。略一思索,刘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收起心思,摆驾长乐宫。

恭送帝驾离开,许美人返回寝殿,弯腰看着睡得酣然的女儿,脸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加真实。

“给椒房殿送信,将方才之事禀明皇后殿下。”

“诺!”

林苑中,魏悦将一张绢布递给赵嘉。

看过其上内容,赵嘉并无半分笑意,反而锁紧双眉,捏了捏额心。

“我该早些动手。”如果动作快,周阳由和申屠公不会继续为祸,河东郡的百姓也能少受点罪。

“阿多,事不由人。”魏悦托起赵嘉的下颌,手指擦过他的唇角,“仓促行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将其连根拔起,日后必成大患。”

不令其死,于赵嘉是危害,甚者,遗祸河东百姓。

赵嘉闭上双眼,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第两百二十六章

自窦太后病后,陈娇难得回到椒房殿。

除掉簪钗, 解开长发, 陈娇斜靠在榻上, 缓缓舒出一口气。宫人跽坐在榻边,一下下捶捏着她的小腿。

殿门外, 一名年轻的宦者在大长秋耳边低语几声,后者点点头,打发走来人, 小心进到殿内, 向陈娇转述许美人送来的消息。

“算算日子, 是该差不多。”陈娇半点不感到意外。

早在王太后开始动作时,她就定下主意, 无论对方要做什么, 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根本, 都会冷眼旁观。

撇开所谓的“情爱”, 她愈发能看清刘彻。

正如大母所言,在“丈夫”和“儿子”之前, 他首先是汉天子, 是主宰天下的帝王。

她庆幸自己明白得早, 否则, 今日被疏远的就不是王太后。

“殿下, 是否现在动手?”大长秋低声道。

快刀斩乱麻,正好借天子这股东风,让王太后彻底不能翻身。

“不必。”陈娇放松地靠在榻上, 微微勾起唇角,“太后是陛下生母,急不得。中大夫还在朝堂,加上盖侯,一如之前即可。”

休看王信一副避事的样子,那是王太后没有伤到。假若王太后真出了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再则,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她身为儿媳,做得越多越没好处。还不如甩手躲开,任由田蚡去蹦跶,如果继续撺掇王太后,做得过分了,天子最先不能忍。

“宫内出不了大事。”陈娇睁开双眼,轻笑道,“吩咐下去,凡我殿中人,须得循规蹈矩,言语谨慎。”

“诺!”

大长秋拱手领命,退出殿外。

椒房殿上下均得严令,不许犯口舌,行事不许跋扈。王太后处自不必说,哪怕是见到失宠的家人子,也必须遵从宫规,不允许有半点失敬怠慢。

“胆敢明知故犯,绝不轻饶!”

“诺!”

椒房殿的举动被窦太后和刘彻看在眼里。

窦太后很是欣慰,对陈娇的担心又少去几分。刘彻连续五日宿在皇后殿中,恩宠之盛一时无两。

送往偏殿的三名家人子,被宦者宫人严密“看护”,极少能踏出偏殿半步。

先前被利用的两人回过味道,对卫子夫恨得咬牙切齿。反正出不去,见不到天子,复宠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联起手来找卫子夫麻烦。

“都是那个家僮女!”

皇宫之中没有秘密,纵然卫家被放自由身,卫子夫曾为平阳侯府家僮之事,仍被不少人得知。

卫子夫以下家人子得幸,本就惹来诸多视线和妒意。如今她被天子厌恶,地位一落千丈,没少被人冷嘲热讽。

寻常家人子忌惮她有身孕,顶多嘴上讥讽两句。同在偏殿的两人则无任何顾忌,火气越来越大,甚至动起手来。

事实上,比起卫子夫,她们更恨王太后。如果没有王太后挑动,她们怎敢对皇后不敬。

只是没有想到,貌似坚不可摧的一座靠山,实际是个气泡,一戳就破。

王太后失去宫权,依旧能安享尊荣。她们呢?被关在偏殿,再见天子无望!有她们这样的生母,即使生下皇子,也不会得天子喜爱。

可惜她们见不到王太后,更无法找太后“报仇”,卫子夫沦为现成的靶子。

人一旦失去希望,行事就会肆无忌惮。

卫子夫再小心也会有落单的时候。每当此时,她都会心惊胆战,唯恐对方不管不顾,会失去腹中胎儿。

进宫这些时日,她偶尔也会后悔,后悔不该不听卫少儿的劝说,后悔不该一心向上攀登。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尚未彻底失去希望。

只要平安诞下皇子或公主,自己就有离开偏殿的机会。人一辈子很长,存在诸多变数,谁言皇后一定能万事顺遂,自己则会永无翻身之日?

紧抓住唯一希望,卫子夫取出进宫以来积攒的财物,更挑出两件之前王太后的赏赐,收买一名宦者,请他给卫青递送消息。

“言我体弱,为他人欺。如不能平安生产,恐性命难保。”

宦者嘴上答应,回头就将事情报于大长秋。

听完大长秋禀报,陈娇神情动也未动,用玉勺舀出茶叶,撒到特制的茶壶里,长睫微垂,轻声道:“不用拦着。”

“殿下,卫青是步兵校尉赵嘉的亲兵,随赵校尉南征北战,立下不小战功。若是……”

“这样的人会是心思粗浅之辈?”陈娇合上壶盖,打断大长秋的话,“别做没用的事,后宫中的一切,陛下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诺。”

大长秋不敢多言,小心退出殿外。

宦者得到准话,借机寻上在未央宫值卫的卫青,转述卫子夫之言。

“话已带到,仆告退。”

宦者离开后,卫青看着手中金钗,神情微凝。这是他之前特地寻来,给三姊做嫁妆的。

“阿姊果然不同了。”

将金钗收进怀里,卫青不打算做任何事。

卫子夫一叶障目,失去该有的判断,他却看得清楚,以三姊目前的处境,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安安分分才能活下去。

认回家人,他怀抱欣喜,能帮扶的绝无二话。

之前对卫子夫说得再绝情,真到紧要关头,他也不会真的置之不理。但这一切有个前提,不能让他违背自己的良心,对旁人恩将仇报。

让卫青寒心的是,卫子夫不只利用亲情,甚至想要借他再去利用赵嘉。

若非赵嘉和卫青蛾,他早就死在边塞,要不然也会被卖为田僮,为人奴仆,哪有战场立功的机会!

轮值之后,卫青没有立即返回军营,而是前往城北家中,将卫子夫送来的金钗,以及她目前的处境一并告知卫媪。

听完儿子的讲述,卫媪像是瞬间苍老十岁。

卫长子眉心拧出川字,卫孺和卫少儿满面担忧。凝重的气氛弥漫在室内,卫步卫广停止打闹,好动的霍去病都变得安静下来。

“阿青,这事你莫管。”卫媪开口道。

“阿母?”卫孺焦急开口,“阿青不理,三妹怎么办?阿青,不过举手之劳,你若是不行,还有赵……”

“住口!”卫媪硬声截住女儿的话,“再敢胡言,别怪我将你赶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