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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322)

吴太子刘驹倒是察觉几分不对,但他报仇心切,根本不会提醒闽越王。加上眼界有限,自始至终没有想到,刘彻看上南边这片蛮荒之地,正准备划入版图。

刘彻始终未下明旨,为的是让闽越继续蹦跶,吸引其他部落的注意。长安借机调兵蓄力,继而麾师南下,重现秦兵当年的霸道,统一岭北,横扫百越。

同秦相比,刘彻要做得更加彻底。

纳地入版图不算,更要大力开发,土人服从且罢,不服就用武力说话。

肥沃的产粮地必须握到手里。

汉民数量不足,即从他郡迁一部分。土人不服管教,从北边抽调专门“人才”,鞭子甩起来,再桀骜不驯都会变得服服帖帖。

蛮夷畏威而不服德。

如北边的草原部落,一味的讲究仁德,永远不可能让边地安稳。只有将他们打怕,让他们不敢降了又叛,不敢轻易杀掠汉民,才能逐步采取怀柔,分批实行教化。

赵佗为南越王期间,没少重用越人。

以他的威望,无人敢轻易冒头挑事。可等他死了,套在头上的紧箍咒被摘掉,只要继任者现出半点软弱,土人部落会如何反应,实是不言而喻。

在群臣议论南越用意时,赵嘉始终沉默无声。

如今已是建元三年,如果他没记错,赵佗活不了多久。这次大规模调兵,很可能是为防备汉朝,也是整理内部土人势力,为的是给继承人铺路。

不怪诸位大佬想不到这点,实在是赵佗太过长寿,从秦始皇时期一直活到汉武帝登基,每次以为他要死了,事后都证明是假消息。

以致于众人想到多种可能,硬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过百岁的老人,终于将油枯灯灭。

待室内的议论告一段落,赵嘉终于开口:“陛下,臣有事禀。”

“讲。”刘彻正因多种猜测头疼,见出声的是赵嘉,立刻振作起精神,希望他能说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陛下,臣闻南越赵佗本为秦官,后降汉,今寿过百载。”赵嘉顿了顿,加重声音道,“如此高寿之人,世间少有。”

赵嘉之言似同殿中所议之事风马牛不相及,然而,细思他言下之意,联系南越调兵之事,在场的大佬纷纷拨开迷雾,得出答案。

“陛下,臣请再探南越虚实。”大行令王恢扬声道。

经过努力,医匠已制出能对抗瘴气和疾病的药物。

如今闽越生乱,南越内部权力更迭,正是大好战机。如能抓住,百越必当提前纳入汉朝版图,成为汉朝产粮之地!

第两百十一章

建元四年,十月

长安下过一场薄雪, 冷风自北而来, 呼啸刺骨, 撕扯悬于半空的市旗,猎猎作响。

数名背插雉羽的边骑飞马入城, 带来匈奴再度遣使,望与长安修好的消息。

遣使之事由中行说主持,过程中, 强行压下茏城官员——特别是王庭四角的反对, 坚持摆出高姿态, 国书措辞极为强硬。除要求汉军退出草原,返还草场, 更要汉朝送公主和亲, 陪嫁数倍于前朝的粮食绢帛, 否则就要发兵南下, 在边郡燃起战火。

“汉不予,自来取。”

“伤民失地, 汉自省其失。”

经马邑之战, 匈奴损失近十万强军, 被打到断腿, 好不容易才跑回茏城。如今派人求和, 却是这种态度,朝廷官员面面相觑,都感到不可思议。

难不成中行说年老糊涂, 失心疯了?

飞骑除携带匈奴来使的消息,还呈上边郡太守的奏疏,言云中、雁门、定襄三郡有南来商旅,正大肆散播朝廷调大军南征,讨伐闽越之事。

“难怪。”

听韩嫣转述奏疏内容,赵嘉心中了悟,放下水囊,抹去脸上飞溅的泥点。若匈奴知晓朝廷要伐闽越,自会认定边郡无法增兵,借机狮子大开口也就不足为奇。

韩嫣坐到赵嘉身边,抓过他手里的水囊,刚要递到嘴边,突然被魏悦抢了过去。

看一眼面无表情,行事却令人疑惑的魏三公子,韩嫣动动嘴唇,到底没说什么,又抢过曹时的水囊,咕咚咚灌下两口。

他的水囊早在林中遗失,当时是被箭射穿,即使找回来,十成也不能用了。

自秋狩之后,朝廷派兵南下的意图渐强,朝堂上不提,城南贵人亦有耳闻。这种情况下,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南征的消息瞒不住,早晚会传到北地。

只不过,据边郡太守的奏疏,消息是由商队散播,行动未免太过刻意,让人不多想都不可能。

“做这件事的会是谁?”李当户沉吟道。

“总之,不外乎那几个。”曹时举起手,一根根弯下手指,“淮南王女在长安,这段日子没少在私底下活动,听说还同长乐宫的公车司马过从甚密,赠与厚礼。”

“长乐宫公车司马?”赵嘉诧异道。

“说来,此人阿多应该认识。”曹时咧了咧嘴角。

“我认识?”

“张次公。”

怎么是他?

赵嘉面露惊讶。

“听说淮南王女出手极是大方,阿多有心可提醒一二。如其执迷不悟,今后远一些就是。”魏悦按住赵嘉的肩膀,沉声道。

赵嘉皱眉,一时陷入沉思。

想起初见时的情形,再想想朝廷到边地择选,在卫青蛾落选一事上,张次公出手相助,赵嘉深吸一口气,决定下次入城,务必见对方一面。

依照曹时的口气,张次公涉入不深,大概仅收了刘陵的财物。寻机提醒一回,望能让他醒悟过来,不要继续和淮南王一系搅合在一起。身为长乐宫的公车司马,这可是大忌!

短暂休息之后,四营再次投入训练。

赵嘉和士卒一同跨越障碍,在泥坑中翻滚,在密集的林木和高草中开弓。随着时间过去,“对手”一个个出局,最终“存活”下来的,隐蔽手段和猎杀手顿都十分惊人。

临到文吏吹响木哨,宣告当日训练结束,赵嘉裹着一身湿冷的泥浆和雪水走出训练场。看到身后的魏悦和李当户,再看看哨音响起前一刻,因一时疏忽被踢出局的平阳侯,单手压下头盔,尽量不在曹时面前笑出声。

这是第几次了?

依照曹时中箭的位置和背后的脚印,动手的必然又是李当户。只是魏悦也掺一脚,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四营军伍离开训练场,在营地西侧的排屋前列队,等着清洗泥浆灰土,换上干爽的衣物,再到伙夫处领取饭食。

随着伙夫掀开锅盖,香味随风飘散,弥漫整个军营。

为保证军伍有充足的体力,营内每三天就要杀羊,每五天就要杀彘。

牛耕在全国推广,耕牛不得轻易宰杀,从胡商手中市来的则不在此列。正因如此,牛马市中,鼻孔未穿环,未曾驯服的牛价格不断攀高,仅贵人家能长期负担。

赵嘉肩负军需官职责,每过半月,即会有北边的商人往营内送牛。

这些商人多出自归降的胡部。

提前打好招呼,有边郡大佬的威慑,再加上要市牛的是赵嘉和魏悦,深知这两人厉害的胡商,自然不敢有其他心思,每月按时送来牛羊,价格远远低于城内。

有贵人听到消息,意图插一脚。

结果不等赵嘉出声,曹时和韩嫣一起动手。事情做得光明正大,对方有苦说不出,只能背后污蔑几句,实际动作却不敢有。

究其根本,理亏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用过膳食,四营校尉接到宫内旨意,明日列席朝会,天子将定南征之事。

“看来要出兵了。”赵嘉回到房中,执起火钳,拨动火盆内余烬,待火苗升起,又添几根木条。

房门被敲响,其后魏悦走进室内。见赵嘉坐在火盆边,对着飞蹿的火苗出神,不禁问道:“阿多在想何事?”

“南征。”赵嘉头也不抬,依旧盯着火苗。直至魏悦走到近前,才顺势向后一仰,恰好靠在对方腿上。仰头对上魏悦的目光,赵嘉丢开火钳,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