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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275)

医匠秘报惊人之语:军臣单于不只染病,还中了毒。

病榻上的大单于暴怒不已,近百名受牵连者被斩杀。大帐前血流成河,土地被鲜血浸透,哪怕过去数日,踩上去,鞋底仍会被染红。

大阏氏嫌疑不小,身边的侍女尽数被抓捕带走。侥幸活下来的仅有三人,帐前更多出一队陌生守卫。

纵使没有确凿证据,大阏氏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随着年龄增长,军臣单于的疑心越来越重,加上大阏氏和左贤王的传闻,对于这个大月氏女人,他不再有半点信任。

茏城发生的事,使得本部内人心惶惶。

在这个关头,军臣单于不会允许大军调动。在他看来,王庭四角皆有疑点,尤其是伊稚斜和於单。将军权放出去,难保他们表面南下,背后调转方向,刀锋直指茏城。

卫青蛾所在的商队,因故滞留草原腹地,恰好目睹茏城这场动乱。

提防匈奴杀人灭口,商队丢掉笨重的货物,仅携带干粮食水,以最快的速度南返边郡。

途中险象环生自不必提,众人回到边郡,立刻上报草原见闻。

几位太守互通消息,决定在大雪落下前再推进三里。随后立即收兵,在雪融之前,不再深入草原。

边郡的军报陆续送达长安,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大车家书。

书信送进林苑,恰逢实战训练前夕,四营校尉许军伍休息三日,养精蓄锐,迎接即将到来的严酷考验。

载有书信的大车进到营内,兵卒一拥而上,脸膛因激动泛红。

营内文吏、书佐数量有限,卫青和赵破奴几人主动帮忙,为不识字的军伍读信。

赵嘉看过书信,知晓家中一切都好。

信尾提及,二月间,虎伯将带领一队健仆和妇人入京,当下明白,自己不能继续拖延,该加快速度,在长安置办一处产业。

魏悦和李当户都提醒过赵嘉,最好早点置屋舍,而且必须买在城南。

长城建造时,仿秦制格局,城北以市、坊和百姓闾里为主,宫殿、官署和贵人甲第均在城南。赵嘉统领天子亲军,官至校尉,佚比两千石,家必须安在城南。

有窦太后赏赐的三车钱绢,大的买不了,小一些的不成问题。至于地点,有曹时和韩嫣在,只要赵嘉属意,当日就能拿下。

赵嘉本打算今日入城,到城南和城北走上一圈。

说起来不可思议,到长安这么久,他尚未真正走过城内,仔细看一看这座矗立在历史中的巍峨雄城。

“阿多要置屋?”

获悉赵嘉的打算,曹时开始大包大揽。表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看好哪里,马上就能买下来。

赵嘉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实战训练开始后,诸事缠身,至少有两月不能离营。时间紧迫,能尽早定下来实是再好不过。

他本想邀魏悦同行,不巧的是,魏悦提早入城,去了魏俭府上。李当户也去见城内族人,韩嫣被召入宫,唯有曹时留在营内,半点没有归家之意。

“阿青,破奴,阿信,阿敖,随我入城。”

书信读得差不多,几名少年空闲下来,知晓要往城内,兴奋之情难掩,动作飞快的牵来战马,套上马鞍,腰间佩上短刀,即随赵嘉走出营门。

出营不久,前方走来一辆马车,车无顶,亦无厢,应为庶人所用。

车上坐着两名少女,看到曹时和赵嘉一行,马上让车夫停住,下车在路边行礼。

看清少女的样子,卫青策马来到赵嘉近侧,道:“郎君,是我二姊和三姊。二姊怀中抱的是青甥。”

闻言,赵嘉勒住缰绳,顺势望过去。

对于卫少儿和卫子夫,赵嘉仅是一扫而过,并未过多留意。视线落在卫少儿怀中襁褓,未及细看,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哭声。

卫少儿告罪一声,忙不迭回到马车,为孩子更换尿布。

见此一幕,赵嘉转过头,嘴角可疑地抖动两下。

谁没有童年,没有个黑历史。

历史上大破匈奴,封狼居胥的冠军侯,自然也不能例外。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卫长子归家,卫媪知晓卫青休沐, 特地让两女出城, 送来她腌制的葵菹, 和亲手缝制的冬衣。

此前,卫少儿接到霍仲孺托人送来的书信, 正好顺路,往城北匆匆见过一面。只是碰面的经过不甚愉快,在出城之后, 卫少儿抱着儿子, 始终一言不发, 直至见到卫青,表情方才松动, 脸上有了几分笑模样。

姊妹俩很有眼色, 见赵嘉和曹时一行要入城办事, 送上葵菹和冬衣, 迅速退至路旁,行礼后不再出言。

卫青得赵嘉吩咐, 慢行一步, 同两人多叙片刻, 并将一把小巧的弋弓递给卫少儿。

“阿弟?”

“给甥。”卫青递出弋弓, 见霍去病实在可爱, 到底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小胖脸。

霍去病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立时哇哇大哭。

卫少儿瞪眼,卫青讪笑着收回手,引得卫子夫一声轻笑。

“别耽搁,快去吧。”卫少儿一边哄着霍去病,一边对卫青道,“你有今日不容易,好生跟着赵校尉,日后挣一个前程。不用担心家中,阿母和我们都好。”

“我攒了些钱布,等郎君置下屋舍,就在城内市屋,接阿母出来。”

“嗯。”卫少儿点点头,“伯兄今日回府,说了你在营中的事,记得保重身体。”

“我晓得。”

姊弟俩又说了几句话,遇上从城内归来的同袍,卫青请对方帮忙,将装葵菹的陶罐和冬衣送回营,自己同两姊告辞,准备去追赵嘉。

临行之前,将一只木盒递卫子夫。

“我托人寻的,给阿母和阿姊。”

不等卫子夫张口询问,少年已跃上马背,一路绝尘而去。

“阿青寻了什么?”卫少儿好奇道。

卫子夫没有着急打开木盒,而是先回到车上,等安坐好,车夫扬起长鞭,才小心解开裹着木盒的布,掀开盒盖。

一抹金光映入眼底,卫子夫神情骤变。

砰地一声,木盒立即合拢。

“这是……”卫少儿满脸惊讶。盒中装着的,分明是几件鎏金首饰!

汉初对服饰没有严格限制,庶人同能佩金玉。但金玉价高,非殷实人家不可得。

盒中之物造型精美,镶嵌玉石珍珠,绝对价值不菲。饶是卫子夫性情沉稳,此刻手捧重宝,也不由得心跳加快。

“阿青怎么会有这个?”

“阿姊,先归家再说。”

姊妹俩对视一眼,迅速将木盒包好,由卫子夫牢牢抱着。

车夫好奇回头,询问两人之前为何惊呼。

卫少儿略显紧张,卫子夫笑道:“我弟是赵校尉亲兵,喜爱甥,寻来一把铁匕。”

“嚯,这可是好东西!”

汉初有律,除符合免役条件,男子达到一定年龄,都要服两年兵役,进行专门的军事训练。仰赖征兵制,一旦战事发生,汉军同外敌交锋,极少出现遇敌胆怯,手忙脚乱的情况。

车夫早年也曾戍边,深知朝廷对铁器的重视。听卫子夫说,卫青是赵嘉亲兵,已然是羡慕不已。获悉他给家人送来铁匕,更是万分感慨。

车夫年已半百,即使能上战场,也多是做役夫。好一点,勉强能成为辅兵,建功立业自不用想。但他有三个儿子,各个身强体壮,如果能获得战功,必将荣耀家门。

今日送卫家姊妹出城,起初只因次子和卫长子交好,不外乎是顺路搭把手的事。不想还有这份奇遇。

车夫一边驱赶马车,一边下定决心,回去后叮嘱次子,多与卫长子结好,为孙儿结一份善缘。

不提车夫如何思量,见他没有继续追问木盒,卫少儿和卫子夫同时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一段路,姊妹俩皆未出言,只盼着尽快返回平阳侯府,将东西交给卫媪。

马蹄哒哒作响,车轮压过土路,留下两排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