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趴在赵破奴肩上,小脸上尽是无奈。不过,看到公孙敖跳脚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稚和阿麦拽着拖车,阿谷坐在车上,不停叫着两人快些。
看到这幅场景,赵嘉玩兴大起,让健仆开仓库,取来木板制成简单的雪爬犁,再挑出几匹健马,空出一段雪路让孩童们玩耍。
阿稚几个轮换着登上爬犁,随着骏马向前飞奔,兴奋地又喊又笑。等匠人制成三具爬犁,孩童们各自登上一具,笑声将少年们都吸引过来。
看到在围栏边溜达的黑犬,赵嘉笑眯眯地对阿麦招手。孩童双眼晶亮,对赵嘉的话深信不疑,很快召集伙伴,从畜场里找来五六条大狗,一个挨着一个系到爬犁前。
如果犬也有表情,此刻定然都是懵圈。
明明是猎犬,兼职牧羊犬顺带看家护院,这挂上绳子、拖着木板往前跑算怎么回事?
孩童们不管那么多,坐上爬犁,甩动粗绳,催着大狗向前奔跑。
犬只没受过训练,没等跑起来,就差点把绳子绞在一起。虎伯看不下去,告诫赵嘉莫要带着孩子胡闹,解开犬身上的绳子,每条分了一块带肉的骨头,权当是安慰。
短暂的轻松之后,众人又开始忙碌。
少年和孩童拉着拖车,向羊圈和牛圈运送草料。胆大的黄羊会在这时凑近,头探过围栏,咬走从车上“掉落”的草和豆饼。
对于孩童们的举动,赵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孙媪想要开口,也被他笑着阻拦。不缺那点草料,孩子们开心就好。
殊不知,阿稚几个正看着黄羊,大眼睛晶晶亮,自言自语道:“再喂几次,应该就够肥了。”
入夜之后,赵嘉没有同往日一般教孩童习字,而是取来一册竹简,交给习字最快的卫青,让他给大家诵读。
明日他要进城交易,今夜需和鹿老做最后核对,确认村人要市换的货物尽数录下,没有任何遗漏。
夜间又起冷风,卷着冰粒打在门窗上,发出噼啪声响。
赵嘉将木牍收好,熄灭灯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没睡多久,就被虎伯唤了起来。
天已经蒙蒙亮,赵嘉匆忙起身洗漱,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饭,将记录货物的木牍揣在身上,就准备带着队伍启程。
“郎君早去早回。”虎伯一边检查大车上的绳子,一边道,“如果遇到大雪,可在城内歇一夜,明日再归。”
赵嘉点头答应,跃身上马,紧了紧身上的皮袄,带着三大车的货物离开畜场,向云中城走去。
长安
景帝旨意下达,郅都卸任中尉府,携健仆家人北上。
刘荣已为庶人,不可再居于城内甲第,继续留在长安自是不妥,由忠仆准备马车,携云梅出城赶赴雁门郡。
忠仆侍奉刘荣多年,哪怕刘荣已为庶人,仍是不肯离开。
“仆等虽无大才,总有一身力气,能护大王左右!”
“我已非王,亦非宗室,尔等如要随我北上,称呼需改一改。”
“敬诺!”
知晓几人已成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刘荣没有一味强求,换上象征庶人的短褐,亲自扶云梅登上马车。
马车穿过南城,沿途未遇一个相熟之人。哪怕是刘荣的姑母馆陶公主,也命家僮紧闭府门,纵是刘荣来道别,也推说她不在府内。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刘荣早有体会,此时并不觉得如何。只是想起长乐宫赐宴,窦太后对陈娇的喜爱溢于言表,对馆陶公主却是不冷不热,不由得叹息一声。
“良人?”云梅不解地看过来。
刘荣没有解释,反而道出更让云梅不解的话:“当局者迷,此言不虚。”
健仆扬鞭,马车一路前行,和离开江陵城时不同,这一回车轴没有断裂,也无人来为刘荣送行。
第七十五章
赵嘉抵达云中城时,城门外已排起长龙。除了赶着大车的商队, 还有驱赶牛羊的牧民, 以及从附近县乡赶来, 准备到城内市货的边民。
商队想要入城,必须递交官寺下发的木牌。边民则没有太多限制, 和商贾列成两队,入城的速度明显要快上许多。
赵嘉一行跟上边民的长队,不意外在城门前遇到熟人。
王什长脸上增了一条刀疤, 气色却很不错, 看向赵嘉身后的大车, 笑道:“赵郎君来市货?”
“先前得魏使君赠绢,想到市中换一些粟菽和盐酱。”
“城内新开一家酱铺, 贾人能制一手好酱。郎君早些去, 能市到上等的肉酱。”王什长对赵嘉道。
“多谢王什长。”赵嘉笑道。
王什长摆摆手, 道:“多亏郎君手中的皮毛, 我女才得安好,无需如此客气。”
“我车中有兽皮, 狼、狐狸和兔都有, 还有羊皮和牛皮, 什长可要看看?”
王什长明显心动, 碍于职责在身, 不好直接在城门前市换。询问赵嘉会在城内停留多久,知晓至少会到午后,当即表示, 轮值后他就去市中,务必要给他留下几张上等的兽皮。
“王什长放心。”
没有多做停留,赵嘉很快同王什长告辞,带领车队前往城北军市。
他们来得已经不晚,奈何入城的商队实在太多,且有不少都是大商,携带数车货物,半条街道都被占满,想找个好位置实在不是那么容易。
“郎君,这里!”季豹找到靠近街中的一块空地,地面都被平整出来,还立有几根木桩,正好用来栓马。
一支商队同样看中此地,可惜慢了一步。听季豹等人的口音,知晓其为云中边民,当即打消争抢的主意,转而在街对面卸车。
赵嘉栓好马,一边帮忙从大车上搬下藤筐,一边打量对面的商队。见其卸下的多是粮食,对季豹吩咐两句,拍掉手上的碎雪,迈步走了过去。
商队领队年约四旬,身高臂长,操一口楚地口音。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未因赵嘉的年纪就小视他。见其有市货之意,当即令家僮搬来几只藤筐,掀开上面的盖子,解开系麻布的绳子,道;“粟菽和麦皆有,还有稻,有脱壳,亦有未脱壳。”
领队一边说,一边从口袋中抓出一把脱壳的稻米,大概是品种的原因,也或许是加工的问题,米粒有些碎,不过色泽还算不错,让十多年没吃过米饭的赵嘉颇为意动。
“如何市?”
领队比出五根手指,道:“一斗稻换五斗粟,以粟易兽皮,依市价即可。”
赵嘉琢磨片刻,对比麦的价格,朝领队比出三根手指,道:“我的皮毛都是上等,一斗稻易三斗粟,我要半车稻。”
边郡以粟为主食,连麦都种得少,许多边民压根没见过稻。
稻的出产地在南方,一路运到边郡,人吃马嚼,且要面对不少风险,成本必然会增加。加上物以稀为贵,价格比麦高很正常,但赵嘉也不想做冤大头。
“三斗半,不能再少,且要先看过皮毛。”
“好!”
两人达成一致,赵嘉带领队回到大车边,让青壮解开麻布,铺开几张狼皮和狐皮。的确如他所言,皮子经过硝制,显得油光水滑,并且没有任何破损和伤痕,带去长安等地绝对能市出高价。
就在兽皮铺开的同时,几名商贾齐齐驻足,先后凑上前,询问这些兽皮如何市换。
“我有绢,还有细布!”
“郎君可换铜钱?如不可,我有金!”
竞争者越来越多,领队再不犹豫,挥手挡开两名叫嚷得最欢的商人,高声令家僮卸车,将稻米搬到赵嘉跟前。
“郎君可要菽?我运来的都是上等。”抱起交易来的狐皮,领队爱不释手,卷起来裹好,准备送回车上。
赵嘉取出木牍,确有乡人想市菽,并且数量不少。对方要换的是兽皮,自己还需作价成绢,虽说麻烦了一些,却也算不上多为难。
“市菽,依市价。”
领队闻言大喜,连声命家僮卸车,当场打开装菽的口袋,掏出一把菽,对赵嘉道:“郎君放心,我的菽都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