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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刀(140)+番外

一时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彻感觉到眼前的阴影,才发现有个人站了那么久,都挡住他的烛光了。

慕容彻很想让她滚,又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虽然没什么话可说,还是得絮叨几句。

慕容彻看似无意道:“又是夜里了。”

夜间朕偶尔也会怕,好像抓不住什么似的。

柳三汴在心里答:那都是岁月啊,抓不住就放下吧,反正你也不需要。

柳三汴说:

“万古长夜,陛下并不需要明灯,因为陛下自己,就是这光芒。”

你这盏灯,光明天下,以无情为芯,以鲜血为祭,以骨肉为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你生来就是这个角色,我们生来就是这个命数,你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

我们为你供奉所有,是因为爱你,我们对你阳奉阴违,是看穿了你才更爱自己。

慕容彻知道她不是真心歌颂,却没有听出她的嘲讽,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他生来就是个帝王。

他果决、狠辣、阴险,但他是个出色的君主。

踩踏着无数鲜血的帝业,绝不是所有帝王都有勇气与手腕实现的。

九死夺嫡、武力撤藩、斩杀污吏、肃清党争、三征北漠,这些无不让天下动荡,让人心失望,他顶住所有压力,最终证明他是对的。

这疆土广阔,这四方称臣,这安居乐业,都是他拼出来的。

人世间的功与过,到底谁能说得清呢?

若生为百姓,大概会真心爱戴他。

若为身边人,大概日夜想杀了他。

菩萨啊菩萨,到底什么是妖魔?

柳三汴在心中平息哀叹,慕容彻却已盯着她看了许久。

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他爱不爱她了。

若说爱,他也能放她走,若说不爱,为什么看不够她呢。

柳三汴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冲他笑了,她笑如清风朗月,不带丝毫缠绵,偏偏坦荡得教人留恋。

慕容彻也笑,如今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咱们也算一笑泯恩仇。”

慕容彻赏识柳三汴,于柳三汴有恩。

慕容彻折磨柳三汴,于柳三汴有仇。

无论恩仇都出于怎样的心思,至少他肯承认所有,她还有什么可说。

无论是对慕容彻,还是对陛下,柳三汴的要求,始终是不高的。

柳三汴终于坦言:

“臣曾愤恨,为何命如草芥,后来方知,原来沧海一粟,未尝不自由自在。”

慕容彻不由抱怨:

“你是自由自在,朕却孤枕难眠。”

柳三汴噗哧笑了,说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怎会孤单呢。

慕容彻说,她们都太刻意啦。

朕每次都能偶遇她们,大冷天|衣着暴露,香粉厚重,狂抛媚眼。

方法也非常老套,要么吹笛奏曲,以为自己是冷宫嫦娥,要么唱歌跳舞,以为自己是掌上飞燕,要么吟诗作对,以为自己是过气秋扇……

柳三汴的客观评价是:

论毒舌慕容彻都不输程九思,不过这货是个隐性毒舌,平常装得一手多情帝王。

后宫上下都敬爱他,皇贵妃是头号粉丝,程观音也偶尔迷失,认为他会在意自己的孩子。

其实所有的恩爱与缠绵,不过是因为他根本不爱。

你要宠,我便宠,今日是你,明日是谁我不在乎。

你们要在打胎上作文章,我便推波助澜,明辨忠奸。

孩子?来了我接受,失去也不伤悲。

所有的戏都能陪你演,不是因为帝王宠爱,仅仅因为不在乎,这些都是无所谓的虚妄。

世人以为我深情,我便表演深情。

世人妄想我慈悲,我便演出慈悲。

如是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彻是个帝王,情之一字,于他而言,似远非近。

第215章 流水别高山

慕容彻对元八涓的背叛并不伤感, 却不知为何跟柳三汴抱怨起他的后宫。

他说言氏贤德,可他知道她绵里藏针。

他说德妃听话, 可他知道她心气难平。

他甚至提到了行氏, 说他们少年夫妻,偏偏误会重重, 终成怨偶。

这时他目露精光, 眼中含笑地看着她,似是窃喜, 似又怀疑。

“你为什么没与我反目?”

明明你更早认识我,了解我更多。

柳三汴没有瞒他: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我的。”

自始至终我对你都不抱奢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 慕容彻有些酸楚, 有些惋惜, 有些痛恨,却知道自己该庆幸。

如果柳三汴也有了不该有的欲|望,那会怎么样?

也许她能赢, 也许她会输,反正, 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还能面对面谈心。

某种程度上慕容彻应该感谢程九思,是程九思给了她后半生的希望, 让她不再巴望着权势过活。

那样的话,他们迟早是要对立的。

想到程九思,慕容彻不得不开口,口气有点酸:

“他也来了?”

还能有哪个他, 不就是宇宙无敌超级粘人的醋缸程九思嘛。

柳三汴不怕慕容彻怀疑,笑得几分宠溺:

“他这个人,陛下是知道的。”

慕容彻感觉被塞了一嘴狗粮,又酸又苦又胀就快吐了。

慕容彻深吸口气,才把那些苦闷压下去,言不由衷地赞那人一句忠君爱国。

柳三汴却拆她老公的台:

“他这人胆小,不放心我一个人来。”

言下之意是,他怕我被你抢走呗。

慕容彻拒绝承认这个恋爱脑的男人是他曾经看重的程相,决定跳过这个尴尬的话题。

“去看过德妃了?”

柳三汴说德妃娘娘大着肚子,陛下又不在身边,难免有些疑神疑鬼。

慕容彻心下了然,又问怎么疑神疑鬼了?

“德妃娘娘的饮食中多出不少红花,她怀疑有人要害她,整日惊疑不定,唯恐保不住孩子,无颜见陛下。”

慕容彻怒而起身,戏演得极为逼真,坚决表示要彻查此事。

柳三汴心中冷笑,面上却仍劝他宽心,德妃娘娘向来粗中有细,不会出事的。

慕容彻这才又坐下,渐渐平息怒火:

“德妃知道你们这么折腾吗?”

她故意让你们过来刷好感度的吧?

柳三汴就知道他得怀疑,佯装不快道:

“难道只有德妃记挂陛下吗?”

慕容彻明显被这句话取悦到了,他眉梢微挑,却还端着不笑。

“朕以为你与君绝了呢。”

柳三汴说,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在天下之中,自然不忘陛下。

她这话说得很巧妙,以一个臣子的恭谦,表露自己对他特殊的情感,既足够忠心,也没有僭越。

慕容彻于是真的欣慰,千帆过尽,她总算仍对我有心。

慕容彻说你放心,你跟他尽去逍遥,德妃自有朕关照。

柳三汴于是真的微笑,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两相安好。

这时她终于明白,程九思为什么非要她走这一遭。

慕容彻无法容忍任何背弃,早晚会报复回来,她自说自话不辞而别,实在触犯了他的逆鳞,他之所以不追究,可能只是没腾出手。

无论她为他做了多少他都不满足,他只想确定,无论她在哪里,都会永远记着他。

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放她走,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程九思不够了解谢熠,却足够了解慕容彻,不是因为他俩是情敌,只是做过君臣而已。

慕容彻唯一能放手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掌心的东西。

哪怕这只是一种错觉,程九思也必须要满足他。

程九思可不想某年某月一觉醒来,自己老婆被皇帝带走。

经此一事,慕容彻只会更加珍视柳三汴的真心,绝不会再强迫她了。

柳三汴惊觉她原来什么都没有,大半生都仰人鼻息,她只有一个程九思,在她退却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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