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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97)+番外

她的眼神变得涩然,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拍了拍手站起来,裙摆窸窸窣窣地划过草叶。

还是得去。

对七百五十岁以前的凉玉来说,桑丘就是乐园。这里没有玉郎的棍子和训斥,没有写不完的策论和练不完的法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小玩意儿,有两个笑眯眯的侍女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糕点,有一个陪她玩、惯着她,天不怕地不怕,怎么都会保护她的凤君。

他常常出言讽刺她,可是却耐心地教她写字,奚落她,却手把手地教她用剑,他的手轻盈地带着她的手,剑刃一挑,花瓣纷纷落下,铺了一地,她“哇”地撒开手去接,他嘴角含了一抹笑,站在她背后看着。他会带着她下棋,她像屁股上长了倒刺似的左蹭又蹭,抓耳挠腮,他睨她一眼:“坐端。”伸手点点棋盘,笑道,“第十盘了罢?你看你连玲珑都不如。”

他会陪她到人间,走过天山脚下,东海之滨,一时兴起,就横出玉屏,吹奏一曲,吹完了侧头问她:“好听吗?”凉玉咬着手指,不耐烦地绞着他的袖口,恹恹嘟囔道:“我饿了。”

他笑骂一句没出息,还是将她衣袖一牵,下馆子去。

逛到夜晚,她困得眼皮打架,他背着她回去,隐约听见他的声音低低传来:“你怎么这么麻烦?”回头看她一眼,手伸到背后摸了摸,确认她没有滑下来,才道,“夜里冷,别睡着了,醒来跟我说说话。”

她迷迷糊糊道:“说什么?”

他道:“花灯好不好看?糖葫芦好不好吃?”

她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嗯,下次还要。”

他冷笑一声:“还要?玉郎布置的策论,你写了吗?”

凉玉: “……”

他眸中带着笑,半回过头去追问:“嗯?”她紧紧闭着眼睛:“凤君我好困,我睡着了……”

有时他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会挽起袖子帮她写策论。将字放得轻而软,仿得九成相似,她举着纸迎着光看,眼睛几乎要贴在纸上,惊叹连连:“凤君神啦,简直一摸一样!”

他坐在一旁,端着茶盏笑道:“顿挫锋芒不足,若说字如其人,难免让人以为你软糯好欺负,以后可要好好练练。”

凉玉走到青瓦洞门口。

除却两百年前被凤桐抱回来那次,哪一次她不是欢天喜地冲进来,像一阵挡不住的风。可这条路,如今却变得这样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你看,你连玲珑都不如。”

“我和玲珑做你做喜欢的核桃酥,专给你留着。”

还有那一日在芷兰行宫,她在他颊边一吻,他脸上的警告神色。

他是会陪她玩乐,代她受过,什么事都是他一力承担,她永远没有长大,需要人照顾,而玲珑才是那个和他平起平坐,能为他分担风雨的人……

门忽然开了,她一惊,已经看见里面一串红绸的一角,似旗帜般飘飘荡荡。

玲珑衣衫款摆,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儿的啼哭清脆,她正低下头温柔逗弄着:“乖一些,不哭了。”

玲珑骤然见着她,有些惊异,见凉玉出神盯着她怀里,表情又有些尴尬,膝盖微微一曲:“殿下?”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婉的请求。

凉玉收回目光来,僵硬地笑了笑:“玲珑。”

第74章 小别离(下)

玲珑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回身道,“殿下怎么忽然生分如此?快进来坐啊。”

凉玉像个游魂似的进了门,满脑子都是眼前温柔的女子抱着婴儿的模样,头痛欲裂,不禁伸手扶住了头。

“不舒服吗?”玲珑将孩子放在塌上,回身倒了茶,看见凉玉脸色苍白,急忙放下茶杯,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郎君和锦绣都不在,有些顾不过来……”

郎君,凉玉心里被这二字敲了一下。

房梁上的红绸鲜艳欲滴,像是最妩媚的一抹唇色,不断被风荡起来,耀武扬威。还有两个月才成亲,现在就已经改口了吗?她又将目光茫然移至婴儿身上,襁褓里铺着厚厚的羽绒毯,孩子满脸褶皱,她见过推月的孩子,知道这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只是……婴儿不住地哭闹着,幼嫩的脖颈上竟然有两点青紫的指印。

狐疑一下子将她从恍惚中带出, “玲珑,这孩子……”

玲珑一边倒茶一边笑道:“殿下,这是流觞的孩子。”

凉玉愣住,眨了眨眼睛,冰冷的手脚慢慢回过温度。

不是他的孩子。

却是季北辰的孩子……她看着挥舞着手脚的小婴儿,他身上一圈光晕,显然是天生仙胎,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脖子上怎么有伤?”

玲珑娴熟地将婴儿抱在怀里,一面怜惜地摇着,一面无奈道:“流觞初初恢复神智,记起来这是季北辰的孩子,竟要将他活活掐死……”她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后怕,“还好锦绣及时发现,把它抱了出来。”

凉玉看着她的神色,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温柔而自信的娇美来,是因为快要和心爱的人成婚了吗?凤君看上的人,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够了,够了……

她的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逼迫自己从不住的胡思乱想中抽身而出。

玲珑很好,她一直晓得。

“我这次来,就是为这件事。”

玲珑一怔,问道:“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凉玉微笑,“我只是想着,你与凤君成婚在即,流觞和这个孩子留在这里,多有不便,我想将他们带回去。”

玲珑看了看她,似乎是有些疑惑,却很乖觉地不动声色,只是温柔地笑道:“郎君走前交代了,流觞先留在青瓦洞,殿下要是一定要带,就带这个孩子走吧。”

“可是……”

“郎君什么都为殿下好,难道殿下还不相信郎君吗?”玲珑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微微避开,虽然笑着,但语气仍有些僵硬。

凉玉想,原来玲珑并非毫不在意的。她身为侍女,察言观色这么多年,眼看自己的夫君为另一个人费心费力,多少还是会吃心吧。

她一方面歉疚着,另一方面却可耻地嫉妒着——玲珑现在是青瓦洞的女主人了,她可以跟凤君一样教训她,再也不必看她脸色。

过去的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她转而道:“凤君……他去哪里了?”

“只是说有事要忙,并没有交代去了哪里,不过,傍晚前应该回得来。”玲珑伸出纤纤素手,娴熟地浣洗茶杯,语气亲昵而随意。

凉玉面前的茶水一滴未碰,她的背挺得很直,连坐姿都透露出一股浓重的不安。她看着夕阳斜照在玲珑发丝上,她浑身透露着一种贤淑的安然。

她懂得,跟自己在一起太累,颠沛流离,惊心动魄。这样的岁月静好,在她身上可望而不可即,可是眼前的女子却是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鲜活。也许他们一直如此。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像是人间无数对平凡夫妻一样活着,能相互慰藉、平静、安稳、长久地生活着。

只是她太迟钝,一直不知道。

她慢慢地问道:“玲珑,你的伤好些了吗?”

玲珑一怔,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低下头,有些赧然:“郎君守了我三天,大惊小怪,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事。那些修为,以后慢慢练回来就是了。”

凉玉指尖有些抖,她慌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我也说过,帮人帮到底……那天将殿下一个人扔在那里,算怎么回事?郎君他脾气拧,一时上了头,殿下不要生他的气。”

凉玉许久才笑道:“我怎敢生凤君的气。”她语气中带了一丝来不及掩饰周全的凄凉,玲珑听在耳中,并不以为意,抬起头来,看了她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殿下,玲珑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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