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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85)+番外

可隔了一座殿顶,下面的确死气沉沉,连一点活气也探寻不到。

他立即伸手,拉着她站起来,此处很高,一排排翘起的殿顶触手可及,像庞大怪兽的脊梁,宽阔的宫道就在脚下,一览无余。

一盏盏澄黄灯笼挂在道旁,忽然齐齐颤动起来,噗嗤噗嗤陆续消灭。凉玉睁大眼睛,一股浓重的妖气慢慢从四周涌了出来。

“不是魔界的人。”他低头望着脚下。

妖气是从雾松宫涌出的,初时还是一缕风,越聚越多,直到聚拢成深紫色的云雾,翻滚不息,把雾松宫包裹在其中。

宫道上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在这寒冷的初春,竟然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浅碧色裙,几乎可以透过薄纱看到她白藕似的双臂。

月光拖长她的影子,像是脚上安了一双轮,几乎感觉不到她迈出的步子,她像个僵尸,平直地飞速移动过来。

“这是……”凉玉急切地等着她走近,心下骇然,“郑贵妃?”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郑贵妃,钗环尽褪,梳着整整齐齐的少女发髻,一张小脸白的惨然,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赫然只剩下眼白。

一看这白瞳,凉玉悚然一惊:“她将自己的魂魄卖给鬼妖了?!”

第64章 赴约(下)

一般情况下,六界不通姻。因为鬼是人死后所化,两界关系更密切,民间偶有人鬼交合,也可生下鬼胎,但那只是一股气,没有实形。一千余年前,妖仙大战,因为妖、魔、鬼三界联合,公然与另三界为敌,人界和鬼界自此划清了界限。

直到混战结束,六界重创,尤其是本来就形同傀儡的鬼界,更加凋敝不堪,鬼界为求生存,竟然渐渐妖魔交合的现象发生。

妖魔身负法力,与人不同,加以鬼所负怨气,生出来的鬼妖不但具有实体,且威力巨大,可抽人魂魄以自饲,将活人变成一样的傀儡。

为防鬼妖作乱,仙界联合新上任的魔君、鬼君和妖王,诛杀鬼妖,命令禁止鬼界与外族通婚,现存的鬼妖屈指可数,他们藏匿于六界角落,哄骗着单纯的凡人,以各种心愿为条件,换取他们的魂魄,苟延残喘着。

凉玉觉得不寒而栗:“她身边……竟然有鬼妖。”

这鬼妖是哪里来的,怎么找到了郑贵妃?为什么将她带到这里来,同多勒的雾松宫又有什么关系?

朗月在哪里,又究竟为什么要把他们约到这里来?

凉玉与凤桐对视一眼,隐了身形,化烟从雾松宫的窗缝中飘了进去。

屋里黑压压的一片,翻涌着汹涌的妖气,凉玉扬袖一翻,点了大殿中的一排烛火。

昏黄的光晕闪烁间,只见巨大的白丝刺绣屏风上溅满了黑红的血点,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倒了许多人,有穿盔甲的侍卫,也有只穿着中衣的宫女,人人五指张开,向上呈翻起呈爪状,面容惊恐,脸上一团弥漫不去的黑气,连尸体都僵硬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这足算得上是大开杀戒了。

凉玉提起裙子,小心地查看了一周,没有找到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的尸体。凤桐看着那屏风上的血迹,“想来贺兰多勒是活着被带走的。”

是了,鬼妖杀人,可直接抽出魂魄,像杀死地板上这些人一样,没必要见血,那么这些血迹……她皱了皱眉头,“是郑贵妃?”

殿门开始噼啪作响,女子的手掌机械地拍在厚重的门上,发出金属钝重的回声。凉玉急促道:“既然她仍在此地,那么活着的多勒……”她望向那条通往地牢的暗门,此刻隐在黑暗中,向下一看,地上两滴圆滚滚的血迹,被拉出一道长印,已经干涸。

凤桐将碧鸢剑倒置手中,以剑鞘画符于门上,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想来是失去意识的郑妃被骤力击倒,仰面摔在地上。

他一手拉住了想要往暗门走去的凉玉,眼里有些薄怒:“如果多勒在下面,鬼妖必然同在。假如多勒是饵,你怎么办?”

凉玉还未开口,忽然越过他背后看到一道小小的白光闪过,将他漆黑发丝都映得寒凉,外面惊起闪电,轰隆隆的雷声有如庞然大物轰然倒塌,铺天盖地而来。

来芷兰行宫两次,竟然都是电闪雷鸣。

她本能地走到跟前,一枝沾着露水的白色花朵,咕噜噜从楠木桌上翻到地上,摔出肆虐的水痕。她捡起来拿在手里,花瓣洁白如玉,枝干上一枚叶子柔软光洁,叶脉一缕一缕,像姑娘软软的发丝。

“人间二月初四,百花只有素馨和迎春,怎么会……”她心中忽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竟然是玉簪花。

“玉簪,拨月喜欢玉簪。”

不知何时起,年画儿只酷爱画玉簪,满满当当堆满了书桌。冬天到了,锦冬给年画儿套上厚厚的袄子,她伸出小手小心地摸着瓶里插的最后一枝玉簪花,花瓣蔫萎打着卷,横亘着泛黄的道道折痕,她嘴角向下一掉,眼看又要哭了。

鸣夏束手无策了,求救似的看着凉玉:“今年咱们园子里的玉簪花,专程请花匠来搭了个小暖棚来,已经开得比往日时间长很多了。只是这天气要冷,花儿要谢——没办法。”

凉玉正吃着水果,闻言将年画随手抱在膝上,“哭什么,这一批谢了,明年还有新的。”

年画半天不吭声,压低了声音抽抽噎噎,忽然道:“奶奶,你摸摸花花好不好?”抓着她的手往瓶边凑,“二姐姐嫁人那天,你摸了玉簪,花花就活了。”

拂月出嫁那一日,她身负花神命格,触碰到新娘头上簪花,便使花朵舒展开来,这一幕让小年画看到了。泄露仙踪不是什么好事,凉玉叹一口气,见她眼里一片赤诚,心中不忍,便接过她手里的笔,在笔尖上施了个小小法术。

“你看,奶奶不摸花花,摸你的笔,以后你画出来的花花就是活的。”

拨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上一如既往的笔,又看了看凉玉,破涕为笑:“拨月画的花花是活的。”

年画儿有个特点,那就是无条件相信奶奶的话,她自始至终坚信奶奶不会骗她,因此即使画出来的玉簪跟以往没什么两样,她也毫无怨言,每天乐呵呵地沉浸于画画。

纸上花朵有几千种姿态,栩栩如生,但凡人气运有限,想要触发笔上法术,也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何况拨月心智不全。读书万卷下笔有神,法术也是一样,要怀着赤诚之心操练百遍,才可能看到意外之喜,当时凉玉赠她这个法术,也暗含着这样的苦心。

可是现在……

玉簪在她手里一转,她双掌合十,重重一拍,光芒从她指缝间迸出,在摊开手时,掌心已经空空如也。

她半跪在地上,四处搜寻,手摸到楠木桌子下面,有凸凹不平的刻痕。

她心中一沉,钻到桌子下面,借掌心的一团火光去看,粗糙的桌子底,斑斑驳驳的漆面上,用石头深深浅浅地刻着一朵带着露水的玉簪。

凤桐将满身尘土的凉玉从桌子下面拖出来,她坐在地上,双眼发红:“这是调虎离山!”

他叹了口气:“拨月也是饵。”借着地上的血泊,扬袖一挥,镜面之上浮现出应王府熟悉的场景。本应在沉睡中的应王府,灯火通明,鸣夏披着衣服,手上提了一盏血红的灯笼,四下叫喊:“三小姐,三小姐——”

啼春持剑守在一遍,锦冬吓得声音也抖了起来:“姐姐……老太太也不见了……”

他抹去幻景,一手将面无血色的凉玉带了起来,看了一眼笼在阴影里通向地牢的暗门:“别慌,我们下去找。”

他回过头,剑鞘划过沉重的殿门,发出尖锐的声响,淡紫色光芒大盛,从门中央涌出,是活印的式样。

凉玉记得,上一次下地牢,她便是这样手脚僵硬。凤桐的温度不住地通过掌心传递给她,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抽出朗月送来的手帕,分元神而入,这一次畅通无阻,他的气息就在周围……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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