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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82)+番外

她讲着,低头一瞧,这小孩不哭了,两只肿着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正听得认真。她弯了弯唇角,接着道:“你看,奶奶是不是跟你很像?但是你跟奶奶不一样,你虽然没有了爹娘,可还有奶奶和姐姐们,我们都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

推月忧思过甚,生怕云清担不起肩膀上的担子,让好不容易发展到今天的云氏一族就此没落,却忘记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凉玉却比别人更清楚云清的感受。

她一百岁时,初出重莲山,连法术都没修全,便赶鸭子上架似的接管了花界。玉郎和凤君揠苗助长,加以一个阿矩鞠躬尽瘁,废了不知道多大的心力,才稳住了她的位子。外人只道她幸运,却不知道她没心没肺的外表下面,藏了多少惶恐和迷茫。

凤君说的很对,瓜熟蒂落皆有定法,催熟的多半脆弱,万万不能再急于求成。

“可是云清,你爹一走,你是咱们家里唯一的男人了,奶奶和姐姐可以护你一时,不能护你一辈子,别人来欺负我们,我们不一定挡得住。”她低头看他的眼睛,“你明白吗?”

他眼睛一闪,看起来像是要哭,可嘴上却沙哑地回道:“我知道,男人要保护家里的女人。”

她闻言一怔:“谁教你的?”

云清想了想,答道:“爹讲过,小凤也讲过。”

凉玉叹一口气:“清儿,你刚刚听见了,奶奶要把我们的兵权要回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现在还小,你不想以后天天练兵吃沙子,可以让你大姐来,奶奶不愿意逼你,你有权利做个选择。”

云清低下头,又很快抬起头,嘟囔道:“家里只剩我一个男人,我要保护姐姐,我不能当缩头乌龟。”

凉玉抚了抚他的发顶:“你大姐心里着急,吓着了你,你不要怕,也别怪她。”

云清默然垂下眼帘,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不要担心。”她柔声安抚, “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但是千万别怕,因为我们都会帮你。你是小应王,是云家的血脉,你也会成为一个跟你爷爷和你爹一样厉害的人。”

云清仰头看她,日光有些刺眼,奶奶似是在讲故事,却用了笃定的语气,让人整个心里都安定下来。

皇帝做了个梦。

梦里他身在马上。马儿四蹄扬尘,他手上握着弓箭,正要射鹿。四周雾茫茫的,连郁郁葱葱的林子也隐去不见,只依稀看得见脚下的路。那前面没命奔逃的褐色梅花鹿,本来只露了个健硕的臀,却忽然一个急刹回过身来,两蹄一跃,竟然飞到了空中。

皇帝一惊,热血上头,干脆把箭也扬起,对准了鹿首。

那牲畜到了空中,像充了气似的,忽然膨大了数倍,原本怯弱可爱的脸,因为剧烈膨胀而变得狰狞不堪,一双眼睛如铜铃般大,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

他满心惊骇,放了箭,箭打在鹿脸上,像是用竹签掷了大象,轻飘飘的没有力道。

他惊呆了,本能地拼命拉弓,一支,两支,三支……

眼前这怪物毫发无损,鹿嘴里竟然有刀锋般的牙齿,冰冰凉凉,已经挨住他的脖颈,再逃不过去了。

眼前一黑,他闭上眼睛。

“噗”的一声,温热的液体溅在他脸上,一股腥臭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睁开眼睛,原来是天降一柄巨大的铁戟,将鹿的脑袋整个砍了下来。

那凶鹿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般,迅速瘫软下去,砸在地面上。

皇帝定睛一瞧,吓了一跳,满地血泊中,不见鹿的尸体,只有一个身首异处的裸身女子。

那铁戟斜插在土地上,闪闪发光,不一会便烟消云散,烟气缭绕中,出现一个魁梧男人的影子,朝他行了个礼。 

“等等,你是谁?”他伸手去抓,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皇帝坐起来,披着衣裳,失魂落魄地招来侍立的宫女,要了一碗水喝。深夜里一片寂静,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神智恢复了大半。

那个男人的影子颇为熟悉,他仔细一想,莫不是才战死的应侯?

他一下子愣住了,梦中铁戟……应侯正是单名一个戟字。

皇帝长叹一声,只觉得心中无比动容。惊魂初定,又不禁回忆起那令人恐惧的凶鹿来。梦中情景虽然荒诞,但竟然如此逼真,简直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为人君者,往往心思深沉,这位皇帝也不例外,他立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一头看似柔弱的梅花鹿,却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这个梦究竟暗示着什么?

是了,鹿的尸体最终化成一个妙龄女子。女人看似柔弱,若是心思歹毒,是不是也会忽然反身咬他一口,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皇帝年纪不大,身边的宠妃寥寥,最温柔者,非郑妃莫属……

他烦躁地扶住额头,一时间头昏脑涨。

“好一个一石二鸟……”凉玉捡起一面雕花菱镜,默然看着上面的画面,心中已经不住地点了好几次头,心中称赞,“凤君果然比我厉害很多。”

皇帝已经醒来,梦境在镜子里慢慢褪色,雾散般消失。

凉玉看了又看,随手将镜子轻轻搁在郑贵妃珠光宝气的妆台上。

四周一片漆黑,守夜的宫女倚在门框上不住地打盹儿,宫殿里一片静悄悄的,郑贵妃宿在内殿,床上两层蚕丝帐幔,帐子顶上的铃铛都岿然不动,整座宫殿都在梦中。

第62章 造梦

看了紫檀殿的笔记,凉玉才知晓,原来父亲这一脉幻术,起初是从造梦和造境开始的,那看起来最简单拙劣的折纸成灵,反倒是登堂入室的阶段——大道至简,正因幻术的出神入化,他才能与最简单的白纸心意相通,撕纸作天地日月,将造物发挥到极致。

当日母亲担心自己时日无多,这一门幻术失传,这才急功近利地先教了她折纸成灵。而她开始便用半吊子的法术,以凡人的血去造凶灵,一切与父亲的初衷南辕北辙,也难怪她的幻术会裹足不前。

自从拿到笔记,她便没日没夜地重头修习,她本就聪敏,央求凤桐全书“翻译”两三遍之后,那龙飞凤舞的狂草,竟然也变得亲切了,她只恐不能全部掌握,干脆将那四本手札从头到尾背了下来——其中包括紫檀殿写在扉页的事:从造梦和造境开始,慎用折纸成灵。

造梦乃入梦改变梦境,而造境是在对方清醒的情况下造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场景。前者很简单,因为做梦的人毫无防备,大多数仙君都能轻松入境,梦里传个话儿、开个玩笑都是稀松平常。毕竟是紫檀殿着重强调的事,凉玉不敢怠慢,抓住这次机会,先拿忠勇侯、平昌王和军队里心怀鬼胎的数人练了手,造了应侯含冤而死又变鬼吓人的梦震慑他们,因为皇帝多疑,造梦棘手,便丢给凤桐。

现在,她造梦信手拈来,不仅可以随意篡改凡人的梦境,还能从镜中看到别人造出的梦。凉玉飘忽到了内殿,用昏睡符将守在外间的贴身丫鬟放倒,掀开帘子,轻手轻脚地坐在了郑贵妃床畔。

初春的夜晚寒凉,她的动作带来一阵冷气,床榻上的郑贵妃青丝披散,睡得并不安稳,翻了个身,将手臂缩进被子里。

凉玉看着她的脸:入她的梦轻而易举,但眼前的人曾经折辱伤害过凤君……

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一笔账。

她伸出两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默念口诀,将气息注入圆内,一点苍白的星光从圆心浮现,光晕愈来愈大,整个宫殿都被笼罩在浅浅的白光中。然后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拍醒了眼前沉睡的女子。

第一次造境,送给“重点照顾”的郑贵妃。

眼前场景早已变化,是小巧玲珑的女儿闺阁,远不及原本的宫殿开阔奢华。郑贵妃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眨了两眨,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环顾四周,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恐慌,却很快被掩藏起来,只剩威仪,后背靠紧了床头,高声道:“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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