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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61)+番外

“回老太太,她一直不说话,似乎也听不懂人话……”看顾她的婢女低声道,表情忐忑不安。

凉玉跟床上的人对视——全然陌生的眼神。

她跨过一步,那女子却突然发起狂来,眼睛瞪大,抱紧了枕头挡在胸前,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喊。

“老太太……”婢女急忙拉住她,“她怕人靠近……”

凉玉心里的不安愈来愈重,不顾她的叫嚷和反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袖子向上拉去。

一抹鲜亮的颜色猛然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个五彩绳,这个五彩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全然不过她又抓又挠,将她的手臂都抓破了皮。

每年新年,她都会给阿矩送礼物,有时是斑斓的锦衣,有时是明珠做的手钏,她勒令她不准取下,阿矩左右为难,只好悄悄掩在袖中。

有一年,她突发奇想,模仿人间端阳节的习俗,取霞间的五色天丝,编了一对五彩结绳。

阿矩按罪贬入凡间,依律法什么也不能带,那样一板一眼谨遵律法的人,行刑的时候,必然着白素,去珠饰,可是这一对五彩绳,她到最后也没有取下来。

司矩,你我君臣一场,座下情谊,是想留个最后的念想吗?

“……将她移到我房中吧。”

“老太太!”

她疲倦至极,抬手打断侍女匪夷所思的惊叫,“她是老身的故人,于我有弥天恩情,如今成了这样,我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老太太身子刚好一些,不如由奴婢来照顾吧?”

“不必。”她转身一步一步向外走,“我与她,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请诸位成全。”

浴桶中的水弥漫着白茫茫的热气,女子坐在水中,两眼无神,任凭凉玉浇下一瓢带着花瓣的热水。她吸了吸鼻子:“阿矩,水够不够热?”

没人回答她。

鸣夏告诉她,这具躯体上伤痕密布,显然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这才失了智。

她搬了小板凳坐在浴桶边,帘子掩着,外面谁也看不见,双手轻柔地为她枯黄的头发打上皂角,“我们阿矩原先的头发很黑很亮。别担心,从今天开始,每一顿饭都吃饱,听我的话,头发也会变得很黑很亮的。”

女人仍盯着水面,不看她。

凉玉颓然伸出手背揉了揉眼睛:“人间百世劫,这才第几世?”她声音有些发颤,“你为我蒙此大难,我如何能心安。”

谁能想象当年花神凉玉座下掌司戒律的女官,冷冷淡淡的司矩仙君,如今落得这个模样?

可眼前人只是司矩小小的一世,一个受尽人间悲苦却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的凡人,就算她待她好也没有用,连她的命运都无法改变。

凉玉伸出手臂,将头靠在她颈窝,眼泪一滴一滴坠进浴桶中,溅起丛丛水花。女子挣扎了一下,竟然慢慢不动了。

“从前是我太过恣意,连累了你。我引狼入室,没有擦亮眼睛,最后自顾不暇,却没想到你刚硬至此……”

她一句一句喃喃,女子只是默然听着,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人。

凉玉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又添了一瓢热水,揉着她的头发,“我会让你早日回归天界,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从柜中取出一只纸人,往地上一抛,那纸人慢慢站立起来,边缘是浅蓝的辉光,中心透明,似水中幻影一般浮在空中。“找天宫司墨上仙,一连八日子时入梦。”她低声号令,“发生什么,便让他看到什么——第八日时带一句话给他:兄长,司矩有冤。”

纸人在空中旋了一圈,慢慢消失不见了。

司矩怯怯地缩在浴桶一角,两眼惊恐地看着,似乎极畏惧这纸灵。凉玉叹了口气:“别怕,它不会伤害你。以后都没有人再敢伤害你了。”

此举兵行险着,虽然前有唧唧雀的事情做了铺垫,但这样强烈的暗示,毕竟容易引起怀疑。可是她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给司矩换好衣服,又掀开袖子看了看那一对五彩绳,鸣夏说,侍女们给她梳洗时,用了蛮力也卸不下来。这是霞中五色天丝,当属神物,带到下界,便是割不断、剪不烂、不蒙尘的存在。

这绳原是她系的,她伸出手抵在绳结上,轻轻一摘便将它取了下来。凉玉迅速施法,绳上浅碧的光晕浮现,生出许多细小的叶片,又开出星星点点的碎花来,她挣开司矩枯瘦的手,将它系回到她腕上:“以后有危险,它会保护你。”

司矩看着手腕,眼神满是迷茫。

****

鸣夏不经意发现,萧氏最近有些异常:她的饭量忽然增大,一顿要吃三两白米饭;譬如往常习惯晚睡的萧氏,忽然间开始早早歇息,夜里睡得也很沉,虽然如此,仍是显得格外疲倦;每晚从百花楼祭祀花神回来,她都浑身汗水,似乎体力透支。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凉玉利用每晚的祭祀修炼法术。一来,百花楼的香对她有安神滋润的功效,二来,月色明亮的望月台,不受众人打扰,正是她修炼的绝佳处所。

花神虽然看似是个极其浪漫美丽的神职,可实际上却由剑仙担任,十分凌厉凶悍。单看那华蓉剑,就是可以一剑断送修为的带煞神器,与灵均剑、青霜剑等凶剑齐名。凉玉在花神位上的两百五十年里,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练习华蓉剑诀上。

现在温玉控制了华蓉,就是斩了她的双翅,于她来说是大大掣肘。

好在她是紫檀殿君上的后嗣,儿时由母亲教导,尚修了一招折纸成灵,是整个天宫唯一会造纸灵的仙,算是入了幻术的大门。可惜母亲只教导她至三百岁,她拥有的能力,跟父君盛时不能相提并论,她练的那一点幻术,折出纸灵仅能辅助,难以主攻。

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将华蓉夺回来,要么便加紧修习幻术。

可她如今连魂魄都不全,寄宿在凡人躯壳里,要去取回被温玉严加看管的华蓉,无异于天方夜谭。现今之策,唯有寄希望于纸灵。

是夜,她周身一圈淡淡光晕,地上偶有划过金色的咒文。门窗紧闭,室内悄无声息。

她双眼紧闭,唇间默念诀,两颊通红,额上的汗水慢慢消去,背后一阵清凉,渐入佳境,蹙起的眉头也渐渐放松下来。

许久,凉玉睁了眼,随意地盘腿上了塌,就着桌上的两张纸写起来,眼见手底下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张记录,忽然咬著笔杆笑起来——若是玉郎那老顽固见到她居然像今天这般用功,估计做梦都会笑醒吧?

外头狂风呼啸,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她的窗棂,凉玉撩了笔,刚一拉窗,一个人影“嗖”地窜了进来,哆哆嗦嗦道:“快快,快关窗……”

凉玉唬了一跳,回头瞪着搓着手跺着脚的朗月:“你怎么到这来了?”

第47章 夺魂(中)

凉玉唬了一跳,回头瞪着搓着手跺着脚的朗月:“你怎么到这来了?”

少年今日没穿狐裘,一袭夜行单衣,外面下着大雪,冻得脸色发白,眼睛亮晶晶的,毫不见外地往她塌上一钻,拉开锦被将自己拥了个严实:“有事找你。”

凉玉言关上窗,外面的雪花片片,一轮圆月如同玉盘一般嵌在天幕上,又大又亮。她看了那圆月一眼,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点上炭火,推到朗月跟前,又从袖中把自己的小暖炉拿出来塞进他手里,没好气道:“还冷吗?”

朗月两手抱紧了小暖炉,终于放开了被子,笑道:“这个很暖和。”

“堂堂魔界三世子,竟然怕冷到这种程度,真是丢人。”她在他身旁坐下来,这处望月台本就狭小,多了一个朗月,更显得拥挤,“什么事找我?”

他没有立即接话,从袖中掏了个栗子放在手心:“小花神,先替我剥一个再细说。”

凉玉看了看,有些狐疑,她是个顶爱吃的人,栗子这东西,必然要一盘子装着来的,趁热吃最好。寒天大雪里,谁也没见有人在袖里单揣一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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