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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14)+番外

凤桐沉默半晌,叹道:“我也是糊涂。”

他轻柔地抚摸上她的鬓发,似乎唯恐一用力便弄痛了她,“我将你仙身带回的那一日,发现头顶花冠下面,有一根两寸长的钉魂针,钉入颅骨——是锦绣的问题。”

凉玉顺着他的手指,摸到头顶黑发下粗陋的针孔,现在早已经没了当时的痛感,“那天锦绣为我梳头,表情很奇怪,时而哭时而笑,大概早就被夺了舍。”她嘴唇勾成一个残忍的弧度,“有了这钉魂针,我便在台上头痛欲裂,目不能视。”

“还有,“他尽量不去看她, “季北辰给你的参汤,里面掺了北海边际的浮草申崇,服之魂飞魄散。”

凉玉看着不远处的松树树梢,点头:“好。”

她没有哭,看上去有些麻木,只是脸色铁青,像是冷得厉害,连带着他的心也冷了起来。他摸摸她的脸,是冰凉的,一丝温度也没有,便化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

“我最后有一件事不明白,当日凤君亲自设下结界,有九道密令,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进不来,温玉是怎么进来的?”

凤桐道:“温玉便是那个剑穗子,她称病不来,实则化形在剑穗里。“

凉玉觉得有些好笑,接道:“原来是我亲手将她带进结界,系在我的华蓉之上。”

桩桩件件都在嘲笑着她。

她猛烈咳起来,喷出一口污血。凤桐将她扶住,拍拍她的背:“你当日让华蓉打碎了一魂一魄,现在在应侯府老夫人壳子里的只有两魂三魄,二百年的引魂曲只招来一魄,就在你这副身体里,另有两魄不知所踪。”

他待她缓了缓,“你如今魂魄不全,不能在本体里久留,否则魂魄不能长存。”

凉玉咳出淤积在胸中的血,已感觉到魂魄不全的虚弱感,只能靠在凤桐怀里,靠他的气护着,才会感到舒服一点。孱弱的魂魄挤在一起,仿佛冰天雪地里取暖的几个人。

“你受了萧氏一族四百余年的香火,方有今日际遇,白天阳气过重,于游魂不利,还需回到萧氏的壳子里将养。这处阁楼是嵬因上神建造,仙气深厚,你天生仙胎,会有裨益。”

凉玉一怔。

都说当日萧氏为祭花神修阁,张榜招标,有民间神匠自称魏音,上门自荐,一手建之。原来,这竟然是嵬因上神在人间的化身。

当日那个豁了两颗门牙的小童,整天藏在她花界浮生桥问花阁里做游戏。借问天镜那一日,他不动声色地提点着自己——可她那时候什么也想不到,一心沉浸在幸福里。

为什么不看看姻缘呢?

她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指出神,发现那让火烧过的痕迹已经淡去,不痛也不痒,又隔着冰凉的衣物摸了摸心口,那处剑疤也只剩下小小的一块。

凉玉心下微惊,随即是一股巨大的悲怆,她撩起衣摆扑通一声跪在凤桐面前:“这二百年,为了凉玉,难为凤君。”

将她那具不人鬼不鬼的身体,不知废了多大的心力,恢复得几乎同从前一样。

凤桐不扶她,受了她这一跪,才慢慢蹲下去,平视她的眼睛。

他缓缓地笑道:“难为极了。”

语气中含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凉玉想起很多年前,在那处小小的厢房里,凤君眼中光华流转,似笑非笑:“是个累赘,还麻烦得很。”

她确实是个累赘。

凉玉眼中晶亮亮的,漆黑的瞳仁转动,含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叹息:“二百年过,我竟有七百五十岁了。”

凤桐嘲笑道:“死人是不算年纪的。这二百年,仅让我一人老了二百岁。”他自嘲地扯起嘴角,勾起肩上的发丝,“你看看,我是不是都有白头发了?”

“老太太——”剪秋的声音远远飘来,“时辰不早了,老太太可要回房歇下?”凤桐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幕,低声道:“快些回去。”抱起她向上一送,凉玉挣了眼,已经回到萧氏的身体中,趴在窗台上,脚都快站麻了。

窗外凤桐飞在空中,抱着她的躯壳,遥遥叮嘱:“切记,莫露马脚,万事小心。”

凉玉点点头。

“明日还是在此处等我。”凤桐将玉屏箫往袖中一收,又看她一眼,忽然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再忍忍,我必会想到办法。”

凤桐不留余地的嘲讽还让人习惯些,一旦偶尔流露这样极其迁就的安抚,顿时便使她受不住。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条命都是凤君捡来的,我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她压下了声音里的颤抖,抬起头认认真真道,“你放心,该讨回来的我都会自己讨回来,不然枉为紫檀殿后人。”

凤桐笑着哼了一声,化烟而走,留了一句笑语飘散在空中:“……大话精。”

萧氏从百花楼出来时,已近子时,两个小丫鬟规规矩矩地站在阁子外,强行瞪着困得无神的眼睛。锦冬眼尖,看见萧氏手里捏着那把有些蔫萎的菊花,花瓣都打了卷儿,疑惑地问道:“老太太没把花献给花神?”

萧氏道:“今后不给花神送花了。”

剪秋和锦冬一愣:“那送什么呀?”

凉玉很认真地想了半晌:“水果吧,要新鲜一些的。最好有蛇果,没有的话……枇杷也行。”

两个丫鬟一路小跑跟着,听到此处不禁面面相觑:“老夫人如何得知?”

萧氏边走边说:“你们想想,花神日日与花为伴,早就不稀罕了,还送她花,岂不是给她添堵吗?”

凉玉本是说气话诓人,谁知道剪秋听后竟然一脸信服:“原来是这样,奴婢明白了。以后府上选最好的果农,定然四时四季都为花神娘娘献上新鲜水果。”

锦冬在黑暗中切切地笑,自以为声音很小:“我知道了,原来花神那里稀罕水果。”让剪秋在后脑勺拍了一下,马上便噤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点事,今天晚点会再更一章。我爱所有收藏的小天使们~

第9章 宁死不嫁(上)

凉玉几乎是一路扶着额头回到住处。

刚一进门,屋里飞来个只及她腰的小团子,旋风似地狂奔过来,到了跟前又急急刹住,两只小手把她腰一环:“奶奶奶奶!”

小团子亮亮的眼睛和雪白的皮肤晃人,仔细一看,竟是个扎两只羊角辫子的小姑娘,两腮圆滚滚,浑身胖乎乎,大红袄子,烫金的珊瑚色马面裙子,上面又穿了一件蓝绫罗绣白蝴蝶的褂子,简直就像……

就像……人间的年画上抱着胖头鱼的那厮。

凉玉把年画娃娃从腰上拉开,左看右看,喜欢极了,看得年画小脸红扑扑的。鸣夏行了个礼,察言观色地提醒:“老太太,这是三小姐拨月。”

年画的小脸一下子垮下来,眼里蓄上了泪,奶声奶气地控诉:“奶奶忘啦,真的忘啦!”

“谁说我忘了?”凉玉板起脸,“不过就是一时记不得了,现在不是又想起来了吗?”拨月擦泪的小胖手停了停,疑惑地看过来:“真的吗?”蹭到她身边来,含含糊糊地问,“奶奶还记得拨月最爱吃的核桃酥呢,炸鲜奶呢?”

凉玉致力于哄好年画,立即应答:“那当然。”

她捏了年画胖乎乎的脸,手感极好,柔软又有弹性,心里不禁喟叹一声——好像明白小时候凤君为什么总喜欢捏她的脸了。她摸着年画的脸,叹道,“你娘给你起拨月这个名儿,一定是觉得你可爱极了,像个圆圆的小月亮,让人忍不住用手摸摸……”

年画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了她半天,一咧嘴呜呜呜地哭了。

凉玉的手僵在半空中。

难道是这圆圆的月亮说错了?回头想一想,她一百来岁的时候跟母亲隐居在重莲山,山里有个老树精,化了形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每每见她来,就躲在其他树背后笑她长得矮,笑得脊柱上下耸动。她在母亲面前乖巧得很,一直装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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