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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12)+番外

丫鬟们异口同声:“百花楼!”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那眼神之仰慕,神情之骄傲,差点将凉玉洗脑了,觉得萧氏起的这名字通俗易懂,文采绝佳。

百花楼……她默念几遍,蹙起了眉头。

****

凉玉去过人间的很多地方,多半是跟着凤桐。这些地方她原本不曾知晓,都是悄悄地在人间的折子戏上看到了,就跑去缠凤桐。整个花界只有桑丘青瓦洞的凤君胆大包天,敢带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飞山走水一整天,再堂而皇之完璧归赵。

花界的人都怕玉郎,见他远远过来就要敛声闭气,唯独凤桐不怕。他和玉郎虽然两个人互相看不过眼,提起对方时的神情却是如出一辙:玉郎往往鄙视地一撇嘴:“无耻小儿。”凤桐则挂着嘲讽的微笑:“老刻板鬼。”

玉郎知道凤桐带她偷跑出去,虽然会大骂上数十次“无耻小儿”,却不能拿他如何,凉玉便认准了凤桐是她的大靠山,时时刻刻拿来背锅。

从前她但凡想要出去玩,必然要去找凤桐。她纠缠凤桐不过一刻钟,对方准会揉着被她吵痛了的头妥协,几乎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凤君,我们能不能去瞧瞧人间的集市?”

“你在典籍里没见过集市?”

“那不一样,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

凤桐拎了她,腾云到了时年最繁华的秦国京都,在集市上,她东看看西看看,买了一麻袋的玩意儿,凤桐从不阻拦,甚至会从一溜儿花面具里准确无误地挑出最好看的买给她,或者在变戏法的摊位前,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托起来看。

“凤君,你可知道人间的科举是什么模样?”

“玉郎没跟你讲过人间的科举?”

“凤君,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

凤桐竟然真的答应下来,带着她消了形偷偷潜入试场,她从头至尾将策论看了个遍,鼓气吹飞了写得最好的那一位的卷子。书生伸着双臂,满脸通红,仰头追着卷子满场跑,像捉一只会飞的鸟,哄笑声差点掀破了房顶。

凤君站在门外,伸出两指一挟,将正飞的卷面拍回桌上,将她一把拖出试场外,看她半天,找不到从哪儿下手,最后狠狠捏了捏她的脸:“你再这样,下次不带你出来了。”捏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凤君,什么是窑子?”

“……别讲得那么难听,是‘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是什么样子?”

“现在知道没什么用。”他回头睨她一眼,笑道,“等你大一些了,看了更多的折子戏,自然就明白了。”

“不行,纸上得来终觉浅……”

“行了!”凤桐忍无可忍,从塌上直起身子,将她扯到眼前,伸手在她额上重重弹了一下,“难怪玉郎那老儿天天打你,教了那么多诗,就只记住这一句?我要是玉郎,你都活不到今日。”

凉玉拿两只手手捂着额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看得他以为语气重了,眸中透出些悔意——只听得她口齿清晰地问:“下午去好不好?“

凤桐将二人的相貌隐去,将凉玉变作个只及他腰际的男童,封了她的声音,径直到了当时舜朝国都渠颖最大、最有名的风月场所……百花楼。

凤桐说,凡间将美貌女子比作娇花,之所以叫做百花楼,是因为貌美的女子聚集,争奇斗艳。

那是一段很昏暗模糊的记忆,只记得楼里挂满了绫罗绸缎,来往衣香鬓影,女子都扭着腰肢,鼻畔弥漫着脂粉的香气,一个满脸搽粉的女人待他们极为客气,就是说话带着些奇怪的腔调。

踏上楼梯上了二层,一楼觥筹交错的喧嚣远去,面前全是木质的雅间,半挂着竹帘,里头隐隐透出宽阔的茶台,她想走近去看,手被凤桐牢牢攥着,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能挣脱。

随后凤桐跟着那女人,进了一间最大、最明亮的屋子,几案旁跪坐着一个身着青色纱衣的女子,颇有姿色。

女人躬着腰退了出去,凤桐也撒开了她的手。她乖乖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后来的事情便很无聊了,那青衣女子抚琴,凤君喝茶,他们谈了很长时间的诗书,女子的神色从自如,再到不安,最后变成满脸的仰慕。她开始屡次为他斟茶,凤君坐在她对首,像一个翩翩公子一般微颔道谢,却不怎么喝。

到了最后,女子的眼睛几乎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她一双纤纤玉手弹着琴,曲调越来越乱,最后忽然断了,她的手指像蝴蝶一样飞上了他的衣襟,她的脸微微发红,眼里亮极了,可是有些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她的自卑和紧张。

凤桐握住了她的手,顿了顿,轻柔地放回了琴弦上。他望着她,缱绻地笑道:“姑娘的琴走音了。“说罢帮她拧了一下琴轴,认真地调了调音。

女子低头微笑,脸仍旧通红,凉玉觉得她的神情仿佛有些失落,却不知道她在失落些什么。

她只是无聊地想到——原来这便是烟花之地,虽说确实有许多美貌女子,可是弹琴喝茶又清谈,不就是天上的法会吗?真搞不懂那戏折子的作者为什么要说这里“销魂”。

她趁凤桐不注意,悄悄起身从门口溜了出去,在廊道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意中进了一道房门半掩的厢房。

只见满室飘飞着红纱帐,地上凌乱地堆着许多衣裳,凉玉只及桌子高,能看见床下有一只女子的绣鞋,纱帐半遮半掩之间,有女子娇滴滴的嗔声和笑声,不一会帐子里露出了一只玉足。

她好奇极了,才要往前一步,就忽然被人遮住了眼睛。

“不安分。”他在她头顶低笑一声,手上有极淡的青草气息,一手遮着她的眼,一手将她一把挟在怀里,转身就走。她伸出小短腿在空中蹬了几下,未果。

落了地,又回到了之前的厢房,青衣姑娘已经调整好了神态,弯下腰给他递了个果子吃,又看着凤桐笑道:“公子对家童真好。”她见凤君只淡笑不答,微有些失落,转而跟她对话,“小相公,你多大了?”

凉玉声音封住了,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圆溜溜的果子。凤君接道:“他不会讲话。”

青衣姑娘讶然道:“不会讲话!”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凉玉,眼中明亮,笑容中有几分玩笑似的嘲弄:“是啊,是个累赘,还麻烦得很。”

待到好容易回了花界,凉玉差些成了凤桐的小尾巴,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问,“凤君,本殿哪里麻烦了?哪里累赘了?你就如此嫌弃本殿吗?还封住我的声音,要是不如此,本殿肯定不是累赘……”凤桐走在前面,忽然脚步一停,她“哎呀”一声撞在他背后,他转过身来,弯下腰,看着她缓缓笑道:“好看么?”

他虽然在笑,可眼里并无笑意,甚至有些愠怒。

凉玉怔住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好看,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凤桐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下回再乱跑,我再也不在玉郎打你的时候去救你了。”

扶桑花开了半顷,她追着他的背影跑,他的浅灰外袍轻盈摆动,银线的刺绣在光下亮得晃眼。

****

凉玉忽然念及凤君,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怅然难以自抑,接过了剪秋手中半捧的万寿菊,道:“百花楼这个名字不好。”

说完便将她们都遣了出去。四周一片寂静,凉玉看见一层设有白玉铺的几案,案上方挂了一幅乌木卷轴装订好的墨彩,画得……不敢恭维。

依稀可辨画中有一个青衣女子和一个紫衣小童,旁边还有一个似牛非牛,似虎非虎的动物,按条纹来看,多半是只大虎,整张画笔力浅拙,简直像儿童的涂鸦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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