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之为欢几何(10)+番外
“世人叫我一声‘冯大夫’,我作揖单纯是习惯,跟高姑娘柔不柔弱并无关系。”
见天香眼中质疑,她点头如捣蒜,加以肯定。
“哼,烂好人。”
“我若不是烂好人,公主又怎么会把我从刑场上救下,留我活到现在。”冯素贞笑言道。
“别,我可担当不起。”
年前的那场骚乱最后草草了了,不是因为那位新上任的地方知府不作为,更不是因为法不责众,而是因为冯素贞这个烂好人的不追究,不光不追究,最后还上门给那位从头到尾好不委屈的姑娘治病去了。
瞧瞧,这都什么事啊,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竟然就这么算了,要不是她那时没做任何伪装准备,不然真想上去问问她脑袋瓜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想就来气!
“人心向背,实非我所能控。”
许是见了天香仍是面色不悦,她起身坐到一旁另一张太师椅上,叹一声气,语气低缓下来,娓娓道来,似是解释着什么,“为医者,自然得做到仁心。”
天香一愣,斜睨她一眼。
这话听着,怪怪的……
“冯素贞,你该不会……”
“不会什么?”
“算了,你爱干嘛干嘛吧,本公主困得不行,得去补个回笼觉。”
“那这鸽子呢?”
“等等,”天香身子一怔,回身不可思议地看她,“这只灰不拉叽,肥得很跟鸡似的玩意儿竟然是鸽子?”
冯素贞点头。
“我还是睡觉去吧。”
(二)
一阵细小的瘙痒唤醒了天香。
她惺忪转醒,朦胧间,眼前渐渐浮现的是一张稚嫩软糯的女娃的脸,正伏在她枕边,睁着水灵懵懂的双眼,揪着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把玩。
“小丫头,从书院回来啦……”
天香还未彻底清醒,见着小安乐可爱模样便也笑开了,眯眼揉揉她的小脑袋。
她撑起软绵无力的身体磨磨蹭蹭下了床,握住小孩的小手往楼下走去,嘴里仍是念念有词。
“唉,也不知道冯素贞那女人怎么想的,你才几岁就把你塞到书院去。”
“也是苦了你了,这么小就要接受四书五经的屠戮。”
小安乐不懂,便顺着握住她的大手向上望去,天香正扁唇啧口,神情变化就像刮起风的湖面,漂亮又充满活力,同她那个几乎可以一整天保持一个表情不变的冯姨完全不一样,煞是新奇。
“你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像她一样,”天香一点她的鼻头,粲然笑道,“又烂好人,又书呆子。”
“得像我一样,机灵点儿,不死读书,遇到事情要学会对症下药。”
“这样啊,才能活得自在。”
楼梯口,她突然高扬起了声调,声音不出意料传进了冯素贞耳里。
闻言,后者不禁抿唇浅笑,摆放好了菜碟子,两三步走到天香面前,牵过小安乐另一只手。
“公主如此的富贵闲人,自然是活得自在,像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就不同了。”她回以揶揄。
虽近日已经鲜有摔倒,但小丫头毕竟刚满四岁,走起楼梯来仍是不熟练的,需有人在旁护着,一步一步下了阶梯,姿势仍旧笨拙。
“哼,你以后可看好了这小丫头,别再让她像你一样跑去考科举了。”
“我那时是情势所迫。”
“那可说不准,这个孩子跟着你长大,话都比一般孩子要少。”
“若不是年龄对不上,不然我真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你偷偷生的,竟跟你这般相像。”
“呵呵,公主说笑了。”
于后厅餐桌落了座,天香抚抚小安乐的后脑的绒发,“说起来,这孩子跟我还有一段缘分呢?”
“父皇给我的封号是安乐公主,而你也叫安乐,你说是不是很巧。”
小安乐一瞬不瞬地盯着天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姓冯的,这孩子姓什么?”
冯素贞盛上米饭,走近将碗筷放到天香桌前,答道:“姓冯。”
“跟你姓?”
“师傅嘱咐的,”她喉间干涩,握上了筷子的手沉了沉,停顿了片刻,“他老人家走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她的家人了,我想这个姓氏或许能给她些依归吧。”
冯素贞讲得平淡,听者却是神情晦涩,只低低应了声,“这样啊……”
“改不改回来,长大之后由她自己决定吧。”
“嗯,这样好。”
无依无归,一个人留在这世上的确是一件即孤独又痛苦的事情。
正午,天色愈渐昏暗,须臾便落了些水滴下来,天香抬头望去,窗外的溟濛细雨甚至没半点声响,只带来了些夏日潮湿的味道。
“叩叩叩”
应着敲门声,冯素贞放下筷子离席而去,一阵冗长温柔的开门声过后,细细碎碎的对话传来。
天香竖起了耳朵仔细去听,不禁蹙起了眉。
——外头传来的是那位高姑娘软软弱弱难以捕捉的声线。
“小丫头,门外那位高姑姑是不是经常过来这里?”她凑近小安乐,窃窃私语。
点头。
“经常过来干嘛?”
“生病。”
“生病?”天香别有深意地点点头。
身体竟还是如此虚弱。
等了许久,听闻了外头的动静,天香端坐,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满面春风地从前堂走来的冯素贞。
“那高姑娘又送了些什么过来?”
“哦,这个啊,是一篮鸡蛋。”
“她平白无故送你一篮鸡蛋做什么?”
冯素贞张嘴刚要回答,一转身便对上了对面那人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便收敛了些笑意,落座于她对面,歉然扯扯嘴角,“是用来抵去平时赊欠的药费的。”
“这样啊。”天香了然点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兴致缺缺模样,“就送个鸡蛋聊得还挺久。”
“高姑娘还传授了些驯养鸽子的方法。”
“是么。”
“你上次夜里不是说要我随叫随到么?你将这只信鸽带回京城去,到时你我便能随时通信。”
冯素贞一一交代,讨好地提起鸟笼冲天香展示她所准备的小小的礼物,可后者眉梢仍未舒展,等了半晌,只低头自顾自吃饭,默不作声。
餐桌上,天香与冯素贞相向而坐,小安乐坐于右侧,晃着藕段似的小腿,笨拙捧着碗筷,边咀嚼着嘴里的饭粒,边抬眼瞟瞟左右两个不言不语,脸色奇怪的大人。
“我吃完了。”这儿气氛煞是奇怪,她觉着不自在,便跳下椅子跑到了外头去。
沉默许久,天香方才启唇说道:“那个什么高姑娘,我不喜欢她。”
“为何?”
“做作,矫情,城府深。”
还是装无辜的一把好手,最毒不过妇人心说的就是她,冯素贞这个烂好人如此健忘,她可是记仇的很。
“这样啊……”
“小丫头说她经常过来这里看病?”
“是帮她父亲拿药来的。”
“你们关系很好?”她追问道。
“还……嗯……一般般吧。”
“还可以就还可以,改什么口,怕我吃了你啊。”
冯素贞窘然笑笑,“高姑娘与她的老父亲相依为命,年纪轻轻,挺不容易的。”
“你倒是关心她,”闻言,天香不禁来了气,用力放下筷子,勃然呛声,“林景年昨晚才刚嘱咐过,我今早没吃早饭也没见你来关心关心我!”
“我那是……”
“那是什么!人家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倒好,还把蛇养在身边!”
话音落下,冯素贞不由一怔,看着对面那人脸上跳跃的愤怒,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却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窜进了她的胸腔,密密麻麻,烟火一般绽放开来。
她扬唇莞尔一笑,夹去菜到天香碗里。
“山锐则不高,水狭则不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淡然又温柔地笑着,话语间全是超然物外的坦然,一副遗世而独立的仙人模样,见着,天香瞬间便没了脾气,闷哼一声,悻悻低下头去吃几口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