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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星星遇见太阳(96)

作者: Chen熹微 阅读记录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求上进,整天好吃懒做,还抱怨国家不养活自己。一点不如意就想报复社会,真是吃不了一点苦。”老人说着看见硚长晨快要控制不住的表情,赶紧补充一句:“当然,我不是说你们啊。小姑娘读高中了吧,现在正是用功的时候,看你这副认真劲儿,将来肯定是栋梁之才。”

硚长晨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扭头对何忆齐偷笑。何忆齐小声含糊地说道:“说你读高中说明你幼稚,说你认真那是说你傻。别晕了,赶紧继续问。”

“切。”硚长晨不乐意地转回话题。

“那您没有哪里受伤吧?”硚长晨小心翼翼地问,心里不自觉开始紧张起来。

“没有,爷爷我硬朗得很。别看我六十多了,一个腿瘸了的残疾人还不能那我怎么样。你看他气势汹汹的,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拐杖举了没多大会儿就放下了,最后反而还被我给打了一顿。让他不长点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欺负老人。”爷爷得意地说,骄傲的语气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辉煌战绩,他好像还把自己当成了持善惩恶的英雄。

“您把他给打了一顿?!”硚长晨还是忍不住惊讶了,同样一段事实,这句话从老人嘴里说出来竟那么轻松,回想起昨日韩啸天妻子泪流不止的心痛画面,仿佛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硚长晨急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那您怎么不说出来呢,您不知道这几天这个残疾人过得有多煎熬,现在还被警察拘留起来了。”

“我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打算对我施暴啊。而且警察本来就应该把这些增添社会负担的无能人士给抓起来,省得他们早晚祸害社会。”这么毫无道理的话,老人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硚长晨知道跟他讲理是说不通的,她平静了一下即将爆发的火气,努力耐心地对老人说:“他是在工地为了保护工友才受伤残疾的,公司克扣他原有的工伤补贴,他们一家断了经济来源,他走投无路喝闷酒,才会有了醉酒后无意中顶撞您的事。作为老人,您的确属于弱势群体,可残疾人也是另一个弱势群体不是吗?您打了他这点已经无法改变了,您还要任由他被社会排挤吗?”

硚长晨越说心里越涩,何忆齐应该已经录音了,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加紧速度还韩啸天一个真相。“如果您也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请您帮我一起还他清白,如果您觉得他罪有应得,那我也无话可说。我想说的是,不管怎样他都不应因一个醉酒后的举动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正如您所说他现在是一个废人,这才更需要您帮我一起去拯救他。”

她相信老人的本质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善的,只要本心未泯,他都应该没有理由去放弃这样一个可怜人,任其“残废下去”,这其实也是硚长晨在心里跟自己打的一个赌。

看着老人有些疑惑的复杂表情,硚长晨突然想起来:“哦对我其实是一个实习记者。”她补充道。

老人沉默了,想了一会儿,捧起碗一股脑儿喝掉碗里的咸豆腐脑:“我帮你!”

硚长晨因焦心而渐渐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缓开来,板起的表情也一下子被扬起的嘴角咧开,“太好了!谢谢爷爷!!”硚长晨扭头看向何忆齐,露出雨过天晴般灿烂的笑。

硚长晨赶紧写好稿子,去老人家给他做了次详尽的采访,何忆齐帮她拿手机录好采访视频。材料做全了,硚长晨和何忆齐像爷爷道谢离开。

走之前,爷爷拉住硚长晨对她说:“帮我给那位韩啸天同志道声歉,是我太不理性了,这才害了他。”

“嗯!”硚长晨笑着对爷爷说:“那我也替韩啸天跟您说一声没关系。也谢谢您愿意帮我们揭开真相。您真是一个善良的人!”硚长晨弯着眼睛努力把自己的暖意传递给爷爷。

离开后,何忆齐故意问硚长晨:“你这次怎么没有用你的洗脑式辩论法说服老人帮你就韩啸天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已经录过音了啊。我当时看他太不讲理也懒得多做争辩,反正有证据不就够了。”硚长晨说。

她扭头看见何忆齐奇怪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怎么不录音呢?万一我的退一步灭有说服他帮我们不就完蛋了啊!”硚长晨埋怨何忆齐道,亏她那么信任他,才敢跟自己打这个没有依据的信任赌。所以她刚刚真的是差一点都没能成功,真是下了一步险棋,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把硚长晨吓惨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说服他,不管通过什么方式。就像你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一样。”何忆齐稳稳地抓着硚长晨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因为这句话,硚长晨杂七杂八的心跳一下子安定起来。她看着何忆齐一脸认真的表情和毫不回避的眼神,有些错愕。过了一会儿,这些错愕渐渐转为莫名的尴尬,硚长晨两三下从何忆齐手中挣脱,红着脸快步向前走去。

何忆齐在原地,默默删掉了那条录音。

如何忆齐所料,硚长晨自己中午跑到韩啸天妻子所言,韩啸天买醉的小饭店进行验证,却没有想到在那吃点东西。下午,余一biang照何忆齐的指引找到硚长晨,给她带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两人一起到韩啸天所在的建筑工地了解情况。

果然,他们找到了被韩啸天保护的那名工友。他的工友们都说想要帮韩啸天讨个说法,无奈自己身份低又没路子,所以也没能做出点什么。因为韩啸天的劳工合同被留在经理那拿不出来,硚长晨找他们借了份和他一样的劳工合同拍照作为证据。又让工友给经理打电话再次替韩啸天套说话,并放免提让余一biang在旁边录音。

不得不说,那位经理耍起炸来真是毫不结巴,似乎早已想好了面对这些问题的一切应对措施,应付的话讲得比背课文还流畅,比背台词还抑扬顿挫。硚长晨已经脑补到他衣冠楚楚、脑满肠肥的贪婪模样,还自以为靠着自己仅有的初中语文水平的措辞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哄过这些工人,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

简直无知可笑又可悲。

余一biang看着认真工作记录的硚长晨,心里默默佩服了一下。

无论如何,该有的证据都到手了。硚长晨赶紧回到公司,开始把这些证据整理起来。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已经够硚长晨写一篇大篇幅文章了,从开始敲击键盘的那一刻起,她的手指便不曾停下来过,每一个被用力敲击的键盘,宣泄的都是硚长晨感受到的韩啸天的情绪,和作为旁人对其的帮助心切。

与夜空几近融为一体的黑色大楼里,有一层窗户里的灯还在亮着,像黑夜里唯一亮的那一颗星,点亮了寂寞冷清的夜。殊不知,明亮的不仅仅是那层楼的灯,还有硚长晨愈发敞亮的内心,和不断胸中燃起的热血。此时此刻的她再也不畏惧身后的黑暗,因为她眼前的只有光明。

当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落下,硚长晨深深地舒了口气。保安大叔催她下班要断电了,她赶紧边匆忙点下叉号关文档边扭头应付说马上。

突然想到一句话想要补充,于是,“在是否保存更改”那一小窗口弹出时,她直接点了“否”——意思是她不想关掉文档,而现实告诉她,她的“否”让她直接没能保存。更加不幸的是,因为她的文档几乎是一气呵成的,虽然后来又几经修改,但始终没有保存过,所以这样一关,等于之前所有的热血文字全部变成代码灰飞烟灭。

————整个办公楼响起了一阵惨叫。硚长晨一边心里流着血,一边趁记忆还在,赶紧边哭边喊边重新写了一篇。

她永远都只会蠢死在自己的手上,硚长晨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

“没事没事……这一篇少了很多表现情绪的繁杂句子,更加精确凝练了。”硚长晨边写边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