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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星星遇见太阳(62)

作者: Chen熹微 阅读记录

硚长晨眼睛里瞬间溢出来水,身体里再也盛不下这些不断膨胀的委屈,声音不由自主随着想要涌出的情绪爆发出来,她带着哭腔大喊:“可是他本来就是错的啊。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包庇他,眼睁睁看着他以权谋私然后一句话都不说吗?他错了啊。”

她不是在和何忆齐吵架,而是在和这个世界争执。

我们要义不容辞地维护正义,受到不公要据理力争,不是本来就该这样吗?

天真和幼稚,是错的吗?

“我站出来替遇到不公的人说话,我错了吗?为什么?何忆齐我真的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我现在特别迷茫。我们从小不是都在学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为什么现在到自己身边了却没有人会这样做,是大家忘了吗?为什么我现在跟你说这句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真的是我错了吗?我不正常吗?”硚长晨努力遏制自己的感官,却还是控制不住已经打开了闸的泪腺。她用力哽咽着憋着抽泣的声音,红透了的眼睛满是倔强的神情,反光的泪花又流露着无助,她质问地看着何忆齐,看着何忆齐背后这个被理所应当充斥的世界。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的想法在所有人眼中显得那么突兀?为什么从上大学开始就不断有人嘲笑她的天真,嫌弃她的幼稚?为什么她鼓起勇气举起火把,却只看见周围的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的心像是被泼上了硫酸一样灼烧而疼痛,内心的纯粹一点点被腐蚀,而泼硫酸的,正是这个她赖以生存的世界。

她讨厌漠然的看客,难道接受和适应不公就是所谓的成熟吗?成熟就是让自己变得浑浊复杂吗?既然不能改变世界,就不断改变自己习惯适应这一切,把自己变得冷漠、麻木,这就是长大吗?

所以她宁愿当周围所有人口中幼稚、情绪化的傻子,至少她还是自己。

所以她总是会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选择,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影响周围的世界,她觉得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放弃了。如果所有事都放弃抵抗,整个世界便都会被世故、被“错”心安理得地占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守住自己的这最后关卡,不论她有多么可笑。

“因为你的麻木和妥协,你让这个原本变得更好的世界,变坏了一点点。”“在不公正的清醒下保持中立,其实代表已经选择了站在压迫者的一边。”

何忆齐看着硚长晨红着眼眶声嘶力竭,看见了她内心的孤独和无助,心里感觉到隐隐的酸痛。他生就在一个世故麻木的世界,他只是讨厌,却没有甚至不知道有选择的权利。原谅他总是在硚长晨的理所应当和与周遭的矛盾中才看见这个世界本该有的另一个模样。他只能听着,消化着,沉默着,思考着。

何忆齐放下最后一句话:“你不能傻得没有底线。”他还是怕她因此而受伤,更怕她选择自残的极端方式为自己据理力争。他知道,她永远会忘记考虑自己,傻傻地飞蛾扑火,傻傻地奋不顾身,不留余地。而他只能永远在一旁提醒着她,扯着那根线,让她不要飞得太高太远。

第三十八章

硚长晨陷入了深一度的挣扎,最后直接放空。

一整天过去了,她一声不吭地上课、走路、吃饭。艾煜阳和余一biang还以为硚长晨又给何忆齐惹事了被吵了心情不好,直到晚上去一匹马听硚长晨唱歌时,他们发现自己错了……

“打开门就见山,我见山就是山,本来就很简单,不找自己麻烦。痛就痛,伤就伤,是谁说肝肠会寸断,混账——”

两个人在台下盯得目瞪口呆,连肖雨扬都惊叹于硚长晨的爆发力,只有彭不染和何忆齐知道原因。

“爱要坦荡荡,不要装模作样到天亮。要你很善良,就算不会说谎也温暖。请你坦荡荡,世上没有满分的浪漫……”

“晨儿这是怎么啦?她是把对你的恨意都发泄出来了吗?”艾煜阳问何忆齐。

“她上次唱这种歌的不就是雨扬被网暴那次。”余一biang分析道。

肖雨扬想了想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脸恍然看向彭不染,彭不染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肖雨扬便给彭不染发微信:“你们走了以后我问焦阳了。焦阳的感觉有点动摇,她可能也不想闹得太大吧。不能因为她想出国把长长和她原本的前途给搭上。”

回去的路上,硚长晨拖慢步子,无力地走在大部队的后面。何忆齐一言不发地放慢脚步,悠悠地走在硚长晨旁边。

深秋近冬,街上落满了一层层烂掉的枯叶来不及清扫。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行人点缀了宽而凄清的马路,使萧瑟的秋天依旧留有烟火的气息。

两人走在路上,彼此间的温度和气息让他们在秋的悲景中感到置身事外,感受不到萧瑟,也就无所谓凄凉。

硚长晨突然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来,日版一吻定情的入江直树在出场时说过一句英文:‘You see in life, lots of people know what they do, but few people actually do what they know. Knowing is not enough, you must take action.’还有罗伯特帕丁森在《记住我》的结尾说过:‘Whatever you do in life will be insignificant, but you have to do it, cause nobody else will.’”说着,硚长晨抬起头看向何忆齐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又是那副真诚而明亮的眼神,弯弯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何忆齐虚掩在眼神后的内心。

《记住我》和《一吻定情》都是硚长晨的超爱,直树和罗伯特口中这样的话,是否算一种对坚持作为的暗示呢?

似乎一种日久自动生成的默契链接,尽管不是很乐意,硚长晨的每一个眼神何忆齐都能直接对上频道,接到她的点,她的每一段不说完的话他也总能直接点出背后的链接。因此,何忆齐当然知道硚长晨是在借他们的话来做自己的支撑,同时说服何忆齐。不管他心中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他才不要加入“硚长晨葬送未来的推手队”,只有硚长晨才能对自己的未来不负责任。

何忆齐换给硚长晨一副“刚正不阿”、“你说什么都没用 ”的眼神,硚长晨只好收回表情,继续放空向前走。

这已经不仅是简单地帮焦阳讨回公道,这还是一个纠正是非对错的大事。

回到宿舍,硚长晨坐在桌前,随手翻起一本书,名字叫《精神明亮的人》。

她突然哭了,不管不顾地像特别委屈的孩子一样鼻尖涌起无限的酸涩,眼泪滴滴答答地浸透了正在翻看的那页纸。纸上写着:“从何时起,一个少年开始学着嘲笑天真了,开始为自己的‘幼稚’鬼鬼祟祟地脸红了。”

这样的一天过去了,她终于哭了。不再只是隐忍地流泪,而是放声哭了出来,终于有地方,让她安放自己无处安放的悲伤。

她不知道那夜的自己是怎么入眠的,仿佛失去了意识,恍惚之间,已过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大家齐聚在食堂吃早餐,焦阳也难得地愿意被肖雨扬彭不染拉着入伙,这几天硚长晨迷瞪时她经常和她们在一起。突然,硚长晨顶着快掉到脸上的黑眼圈出现,郑重其事地坐在大家面前。

何忆齐意识到了什么,问硚长晨:“你真的想好了吗?”

——何忆齐,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事多又爱较真,我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意味着什么,可能我真的是固执得太别扭,我总觉得,一旦我退了这一步,即使我的人生如何顺风顺水,我也不再是我了。我触犯了我曾经以守之而引以为傲的原则,我会再也不敢面对自己。我甚至会夸张到再也不敢照镜子,我怕镜子里的自己会嘲笑镜子外那个畏缩胆小的我的模样。我就是没有办法事不关己,所以,为了继续坦诚地面对我的内心,我一定要守住‘硚长晨’这个形容词的定义,让它不仅是你说的“傻而不自知”,还有“永远固执地守住自己”。——硚长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