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反攻中(34)
“不在吗？不在，就好。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下次不能这么吓我了，我们还要吃火锅呢，呵呵呵……”
方煦的神色，晦涩不明，何旭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呐呐的看着方煦，既不敢问，也不敢动。
“何旭……”
“我，我们回去吧！奶奶一个人在家呢。”
他像是逃避，无助的避开了方煦的眼神，扭头就往家里走。
他一脚跨进家门，大喊，“奶奶，我回来了。”
那个每一次都会回应他的声音没有出现，他怕奶奶没听见，又大喊了几声。
奶奶的房间亮着灯，却静悄悄的。
他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在奶奶房门前停下不动了。
许久，他才艰难的转过身，望着方煦，“奶奶，不在了，是吗？”
方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面前这个明明那么高大，此时却看着脆弱得不像话的人能够好受一点。
……
他九点多的时候还和何旭发了信息，然后兴致勃勃的跟奶奶说再等一会阳阳就回来陪我们一起过平安夜了，奶奶你知道平安夜是什么意思吗？
其实我也不太懂，洋人的节日，大概就是祈祷平安之类的吧。
奶奶听得很高兴，还说既然要过节，得穿上漂亮的衣裳。
她央着自己，帮她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然后又问，过节的话，是不是要送礼物。
方煦笑着说大概是吧，可惜他忙着买菜，没来得及去，过两天一定给奶奶把礼物补上。
奶奶说她也想送礼物给阳阳，问那个可以面对面看到人的手机，是不是也能像电视上一样录像。
方煦教她摆弄了一会，她说她要给阳阳录个像，就算是这个节给阳阳的礼物。
说着还把方煦赶了出去，并且不准他偷听。
那时候，方煦就应该察觉出不对劲的，这段时间，何旭总是说奶奶闷闷不乐的，精神看起来也很差，会不会生了别的什么病，还说等放假了，要带奶奶去医院瞧一瞧，正好也快到去做定期体检的时间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奶奶会去得这么突然。
她是笑着合眼的。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
医生说不是突发疾病，也没有别的什么外因，奶奶这算是寿终就寝。
但方煦知道，何旭也知道。
她是不想再连累何旭了，是自己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这段时间，一天一天，她都在走向死亡，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她甚至不等看她最爱的孙子最后一眼，是因为她怕看到了，就又舍不得了吗？
方煦的手机里，奶奶留下的那个视频，只有短短一分零三秒。
她对着镜头，笑得非常的慈祥。
她说，“阳阳啊，奶奶要去找你的爸爸妈妈了，对不起，又丢下你一个人了，但是奶奶相信，你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床头柜里有一个红色袋子，你打开看看。
奶奶很高兴，你也不要伤心啊。
以后，要好好的啊！”
她说得很缓慢，脸上在笑，那浑浊的眼睛里，却全部都是不舍和担忧。
至此，视频结束。
“我没事。”何旭转过头，看着床上的奶奶。
她闭着眼睛躺着，嘴角似乎还在笑，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头发梳得很整齐，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
或许，这对于奶奶也是一种解脱。他记得以前，奶奶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小老太太，后来，却因为半身不遂，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整天躺在床上，等着王姨或者孙儿来给她清理。
对于她来说，这或许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你先回去吧，我今晚想一个人陪奶奶，好吗？”
方煦轻轻搂了搂他，“我就在外面，我不打扰你，但是让我在外面陪着，好不好？”
何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木然的看着地面。
方煦轻轻拍了拍他，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房间。
……
王姨和曾宁家人来帮着何旭一起操办奶奶的身后事。
期间何旭表现得很稳重，认真的跟每一个人道谢，跟着大人去办大小事宜。
他们家已经没有什么有来往的亲戚了，所以后事也办得简单。
直到办完所有的事，某一个瞬间，待在安安静静的家里，何旭这才好像猛的回过神来——他奶奶死了！从今以后，在这世界上，他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这几天怎么也流不出来的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
方煦刚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坐在地上，抬头朝他看过来的，何旭泪流满面的脸。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一把搂住何旭，感觉自己像是得了心脏病，心疼得他透不过气来。
“何旭，何旭。”他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背，把他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怀里，“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何旭僵着身子，任由他抱着，眼泪流得汹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哭不出声，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失声了吗？简直太好笑了吧！还在方煦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太丢脸了，这算是现世报吗？他看方煦一次笑话，所以现在轮到他？
他想笑，嗓子里却还是什么都发不出来。
他都不知道，他在抖，抖得特别的厉害。
“何旭，何旭，你别这样。”方煦发觉了他的异常，捧起他的脸，见他脸上是一个又哭又笑的扭曲样子，眼神却空洞无比，看起来就像是魔怔了。“你看着我，你和我说句话。”
何旭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看着你呢么，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疯了么？
可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何旭，何旭……”方煦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直至他眼前猛的被黑暗笼罩，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40章 轻轻第40
“这是有多长时间没合眼了？恐怕从他奶奶走的那天，他就没睡过。”
好像，是王姨的声音。
接着，是方煦的声音，“王姨，您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他就行。”
“哎，这孩子，也是可怜。你是他好朋友，多开导开导他吧。”
“嗯，我知道，王姨，谢谢您了。”
“哎哎，说什么话，大家都是乡里相邻的，能帮衬就帮衬一把，那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要是醒了，想吃什么，你给我打电话。”
脚步声走远了，何旭感觉到方煦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他本就醒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动，也不想睁开眼睛。
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方煦的手很温暖，不同于他长期干活显得挺粗糙的手，方煦的手很细腻，甚至很柔软，这只手在温柔的时候，可以给人以最好的抚慰，但同时，这也是一双很有力量的手，在他揍人的时候，扶着自己的时候，都非常稳而坚定，可以给人以最大的安稳可靠。
何旭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额头摩挲了几下，紧接着，就在他以为他应该要把手拿开了的时候，那只手却慢慢向下，划过他的眉毛，眼睛，脸颊……
那力道轻飘飘的，甚至过于小心翼翼，而显得触碰间若有若无。
何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的动作顿住了，紧接着，何旭感觉有一道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额头上，然后额头上传来一片温润柔软的触感。
这是……
他猝不及防，震惊的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方煦的表情几乎龟裂。
他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醒过来，他刚才的所有行为，都已经刻意压制在最轻的力度。
他最初只是想要碰碰他，看着他几天之内就迅速消瘦的样子，他只是觉得心里很疼，可是他没法帮他分担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没法分担的东西就是痛苦。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亲他。更没想到会被他抓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