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贵人(5)
☆、妹妹
翌日清晨。
柴亦轩造访大长公主府，刚一下车，便在府外遇见正要外出的缪宁。
两人昨日才初次见面，都没有仔细端详过对方。
缪宁今日穿了一身浅蓝烟罗裙，整个身材抽条而细柔，是女子难有的标志。淑女鬓上斜簪了一支银鱼玉簪，手腕上套一只金镶玉梅花纹镯，足上是一双金缕梨花绣鞋，脸上的妆容不浓不淡，水润杏眸上方的一对秀眉莫名撩火，额心画了一道粉蓝色的莹亮竖花纹，通身清丽出尘，美得恰到好处。
而身着鸦青色云锦缂丝袍、头戴玉冠的柴亦轩，除了那抹生命力极强的胡子，似乎再也挑不出别的瑕疵。他的肤质很白嫩，带了一点透明的感觉，嫩得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掐出水来。五官轮廓似是天工雕琢过的，精美而隽秀，撇开真实年纪不谈，实实在在是张美少年的脸。
大清早撞上恩人柴亦轩，缪宁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猝不及防，紧张得心一绷。看来清王很听母亲的话，母亲昨日让他早点过来，他就真的这么早来，确实很孝顺了。
“王爷。”缪宁低身行礼。
柴亦轩略微触碰到她的手，扶她站直：“不必多礼。郡主这么早出门，是要去往何处？”
“到左相府，诊病。”缪宁回答得简洁，心里一直在回想柴亦轩对自己的恩情，脑海中临时组织了一下言语，缓缓才道：“感谢王爷两度出手搭救，缪宁力微，无以为报，请王爷受缪宁一拜。”
说着便要给柴亦轩下跪。
“客气了。”
柴亦轩托起她的手，没让她跪下去。
“只是碰巧遇到，举手之劳而已。都是自家人，宁妹妹不必过分在意，往后也莫再像这般拘礼。”
缪宁正愁大恩难报，结果突然听到柴亦轩来这么一句“宁妹妹”，这个称呼太亲切了些，弄得她脸颊一瞬泛了红。
瞧着缪宁的反应，柴亦轩也在反思自己这样称呼缪宁是不是逾矩了。
可是姑母的女儿，不就是该称妹妹吗？
柴亦轩温和道：“那你早去早回。”
缪宁含笑点头。
-
“公主，亦轩王爷到了。”
侍候柴喻纯的罗嬷嬷将柴亦轩引至前庭。
铺着锦幔的圆桌上摆了一口小小的砂锅，柴喻纯正坐在桌前用早膳。
“亦轩还没用朝食吧？来坐下陪姑母一起吃。”柴喻纯吩咐罗嬷嬷：“快给亦轩盛一碗。”
早就添了一副碗筷在桌上放着，就等柴亦轩来。
“好香。”罗嬷嬷一揭开砂锅的盖子，柴亦轩就闻到香味了，接过勺子便尝了一口。
柴喻纯骄傲地道：“这锅山药芡实排骨汤，是宁宁炖的。她时常变着花样做药膳给我吃。”
“表妹有心了。”柴亦轩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垂眼看着碗中的排骨汤，只见里面的山药切得四四方方，大小出奇一致，连排骨的大小也像是统一调整过的。齐齐整整，这还真是缪宁的风格。
柴喻纯忽然转了话头：“你母亲的痹症还严重吗？”
柴亦轩神色一凝，放下碗勺道：“近一月来反复得厉害，手脚肿痛，日夜反侧难眠，行动亦是困难。不敢隐瞒姑母，亦轩此次上京，除了给皇上贺寿，另外还是抱有别的心思的。”
为了根治楚太妃在冷宫中留下的旧疾，柴亦轩多年来遍访名医为母治病，这份苦心，柴喻纯自然是明白的。
柴亦轩继续道：“表妹是缪神医之后，医术高明，当初她尚在霆州时，我便已有耳闻。可还未等到我去请她医治，她就已经无声无息离开了霆州，此后一如人间蒸发。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她来到京城，还成了您的义女。所以，姑母能否让表妹随我去霆州住一段日子？等母亲病情稳定后，我就派人护送她回来。”
“如此合情合理的请求，姑母怎会不答应？”柴喻纯叹了一口气，知晓柴亦轩在担心什么，“你是怕姑母因为讨厌你母亲而不肯让宁宁给她治病？”
柴喻纯正色道：“姑母问你，你母亲对你的态度可有所改善？”
柴亦轩不假思索：“母亲待我很好。”
“当真？”柴喻纯明显不信，嗤道：“天下女子尽都以嫁入皇家为荣，偏偏你母亲清高过人，竟以怀你生你为耻。她恐怕到了今时今日都没有反思到自己身上，从始至终都是她对不起先帝！萧楚两家能够安然无恙幸存于今，全因你父皇心大……”
柴亦轩打住柴喻纯的话：“姑母，请别再说。您若不愿让表妹前往霆州，亦轩不再强求就是。”
“姑母何时说过不愿？”柴喻纯怄气道：“罢了，无论你母亲如何亏待你，你的心到底还是偏向她的。我可以让宁宁随你去，可一旦你带走我女儿，就不准再送回来。”
柴亦轩一惊：“姑母何意？”
“我让你娶她。”
柴亦轩：“……”
“亦轩，你娶宁宁，不吃亏。”柴喻纯笑眯眯道：“她很好的。”
柴亦轩默默听着。
柴喻纯解释道：“姑母不是坑你，而是真正觉得你们俩很合适。我撮合你们在一起，不仅是为了宁宁，也是为了你。你母亲不对你好，总要有一个人来对你好。宁宁的出身的确不配你，可咱们不能单单看这一点。凭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会喜欢宁宁的，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再者，你母亲常年离不开大夫，你若娶了宁宁，不就近水楼台了？现在姑母都已把话挑明，你尽快给姑母一个准话，娶是不娶？”
柴亦轩皱眉：“这件事，您和表妹提过吗？”
柴喻纯道：“宁宁那边我有把握，主要看你。”
毕竟是终身大事，柴亦轩虽不排斥缪宁，但也不敢越过母亲自作主张，只诚恳道：“亦轩需回到王府同母亲商量，之后才能给您答复。”
“又是你母亲，事事都考虑你母亲……行行行，随你。”柴喻纯不悦，继而语重心长道：“亦轩，姑母在此提醒你，那萧玉龙的性子可是随了他爹的，你母亲定然偏心于他。若是将来你母亲过分轻视你，你可要拿出该有的骨气来。问问你母亲，同样是十月怀胎所生，她凭什么厚此薄彼！”
柴亦轩低眉顺眼：“姑母，您越说越严重，越扯越远。”
“姑母还不是替你着想！”柴喻纯在柴亦轩颊上捏了一把，哄小孩儿似的，“乖乖，听姑母的话，把你这胡子剃了吧，难看死了。”
柴亦轩固执地道：“不。”
“亦轩喜欢胡子。”
-
缪宁谨遵嘉庆帝的旨意，一早就带着药箱乘车来到左相府，却被告知丞相府的小姐和姑爷还未起，而家丁又无权直接带她去给曾涛看诊，只沏了杯茶，让她在客堂里先候着，等曾如雪前来。
“郡主久候了。”
俞辰飞走进客堂时，缪宁正端着瓷杯抿茶。小小的粉唇沾了茶液，更显柔润。
缪宁的一个小小举动，都能令俞辰飞想入非非。
瞥见俞辰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缪宁浑身不自在，只目视别处，淡淡道：“敢问曾小姐还未梳洗好吗？”
俞辰飞回道：“她还有一会儿。”
缪宁顿了下，道：“那不如由俞侍郎带路？”
耳闻着缪宁的陌生口吻，俞辰飞内心不是滋味，挥手屏退了堂中的两个丫鬟，随即朝缪宁走近，开口便道：“宁儿，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人前人后装作不认识我，我很难过。”
俞辰飞俯身，想去握缪宁的手。
缪宁怒道：“请自重。”
俞辰飞收回扑空的手，唇上的笑容有些僵：“昨日在皇上的寿宴上，你与柴亦轩频频对视，那时怎不知自重？我竟不知，你们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昵的……宴会从头至尾，你却是未曾留意过我，哪怕一眼。宁儿，你再这样无视我，我会记恨你的。”
身前之人语气阴森，缪宁心口发冷，她想不通，为何这一世的俞辰飞比上辈子疯狂了那么多，从一开始就很疯狂。非但是疯狂，还爱夸大事实。昨日在宫宴上，她明明只和柴亦轩对视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