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风月(50)
他朝我这边看了看,桃花眼笑得那叫勾人,手指轻轻搭上眼前那女子的肩,软尺从一侧拉到另一侧,又凑到她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惹得人家咯吱咯吱,一阵花枝乱颤。
我差点叫出来,还好及时打住,发现时只惊得自己一声冷汗,了不得了不得,妖孽就是妖孽,险些着了他的道。
帘子一甩去了后堂,外头的软语娇笑却还是声声入耳,弄得我烦躁异常。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是要整萧显的,为什么反而弄得我自己这么不愉快?
难道我还喜欢他?不能吧?不能啊!我喜欢他什么?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这都已经快一年了……说好的心如止水呢?擦肩而过呢?现在想想,重逢的那一刻开始,我这脸已经自己打得啪啪响了啊!造孽啊,造孽啊!秦墨离,小青,我对不起你们!拜托拜托,我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有点长进行不行啊?
我找了些棉花塞住耳朵,深吸口气,坐下画图样。一张,不行,两张,还是不行……地上的纸团越来越多,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陵寻进来,跳了几下道,“师妹,这是唱哪出啊?”
“你别管!”我没好气。
“师妹,”他摇头,“你曾经跟我们说,要精打细算,可你看这地上的纸团,每一张都是打了水漂的银子啊。”
“师兄说的是,”我踢开脚边的一个,“这样吧,今晚我们都少吃些,算是补了这些废纸的钱。”
“师妹扔的纸,为何要连累无辜啊?”
“因为,”我恶狠狠瞪他一眼,“我是老板。”
他脖子一缩,边往外退边道,“师妹,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今日东西大卖,大家都很辛苦,你妙手仁心,不考虑考虑给我们加加餐吗?”
“不加!”我再瞪他。
“那,最辛苦的那个,你要不要去瞧瞧?”
我愣了一下,“有什么好瞧的?”
“唉,唉,”他不住摇头,“我看他站一天,忙得没吃没喝,甚是可怜,师妹既然如此狠心,我便拿几个馒头打发了他罢。”
“你去打发吧。”我心里烦得很,摆手道。
他前脚出去没几分钟,萧显后脚进来,抱着手臂看我。
“谁准你进来的?”我道,“出去。”
“傅小余。”他叫。
“不许叫!”
“傅小余,”他又叫,“我苦了一天你就给我几个馒头,你当我是什么?”
“报酬我也会算给你,不会欠你的。”我拿笔在纸上画圈,不看他,“苦什么?我看你挺乐的。”
他使劲扯开身上那件演出服,狠狠丢在地上,裸着上半身站在那儿。
我瞟了一眼,“那衣服很贵的,若是坏了,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他站了一会,从地上捡起衣裳,叠好了,放在我鼻子跟前,软软道,“我饿坏了。”
“饿?饿不会吃饭啊?要我喂……”我抬头,下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这家伙此时的眼神,好委屈好无辜啊,跟小博美犬似的,看得姐姐我心都快化了,还有那白花花的身材……于是忙又低头在大圈圈旁加上小圈圈,“嗯,饿,那我叫师兄带你去吃饭吧。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要你带。”他道,“你陪我吃饭,工钱我就不要了。”
“我不饿。”
“那我等你饿了再一起吃。”他边说边穿回自己的衣裳。
“你不是饿坏了,等我干吗?我没准不吃了呢。”
“我等你。”他在一旁坐下,肚子里咕嘟咕嘟作响。
我放下笔,叹了叹,“萧显,你这是何苦?我们现在,又不是能一起好好吃饭的关系。”
他笑笑,“我知道,所以我在等。”
“你别等了。”我深吸口气,道,“说实话,看到你,我就想起小青和秦墨离,实在没了胃口。”
那些压着许久的痛,又重新涌上心头,我的鼻子有些发酸。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那些?忘了她们?我有什么资格放松心情,去怜惜眼前的这个人?
他的笑容慢慢显出丝丝苦涩,“想起来,我是不是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我忍不住落泪,哭道,“萧显,你为何来找我?我已经好了的,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恨你,你不明白吗?”
他的眼眶红了,哑着嗓子道,“小余。”
“你走吧。”我捂着脸啜泣,“你走吧。我求求你。”
他安静许久,转身离去,轻轻掩上门。
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要回去。
现在,没什么比回家更重要了。
四十八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去找司马奕喝酒,放开了敞开了喝。他一杯还没喝完,我已经半壶下肚。
“你今天这样,我知道是为什么。”他道。
“你知道?哈哈,你知道什么?”我抱着酒壶笑。
“我知道,你那边来了什么人。”他道。
“哈哈哈,司马奕,你怎么知道的,说,你是不是给我那儿安了监控?好心思啊你小子。”
他托着杯子,半晌不动,临了道,“我找到了。”
我醉眼看他,“你说什么?找到什么?宝贝?”
“你一直在找不周山,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但我找到了陵歌的下落。”他道。
我酒醒了一半,“师兄说,师傅在蓬莱仙岛上梦修,你找到蓬莱仙岛了?”
“不周山,蓬莱,我不知那些是哪里,不过,陵歌他在地图上找得到的地方,落凤山。”
“落凤山?”
“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非鱼,我不想你离开,但我更不想看你难过。”
我丢了酒壶,跑回家里,看见陵寻就推了他一个踉跄。
“师妹,你这是怎么了?醉了?”他站稳了,过来扶我,又被我推开。
“师兄,”我叫,“你为何要骗我?”
他一怔,“此话怎讲?”
“师傅明明在落凤山,你却扯出来个什么蓬莱仙岛!”
“师妹……”他略有尴尬,迟疑着道,“你不觉得,那落凤山的名字忒不吉利吗?”
“师兄不是想说,因为山名不吉利,就故意骗了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师兄知道我找师傅找得多么辛苦,却一直隐瞒,眼睁睁看着我找一个不存在的蓬莱仙岛,说不定还在暗地里说我傻一面偷笑吧?我真是看错了你!”我气得头脑一热,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愣道,“师妹。”
“师兄别再说了,”我大叫,“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你出去!我以后都不想见你!”
语罢,我甩手把他关在门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一会,歪倒在地,睡着了。
醒来已是傍晚,外头下着好大的雨,我洗了把脸,打开门,就见陵寻抖抖索索地在院子里站着。
我怔了怔,叹口气,“进来吧。”
他落汤鸡似的进来,看着我,眼里汪着泪,“师妹。”
我丢了块手巾给他,“擦擦吧。师兄这么大人,还跟个孩子似的,像什么样子?”
他扁着嘴,“师妹不生我的气了?”
“……算了,不气了。”
“那也不赶我走了?”
“嗯。”
他拿布在头上揉了揉,“师妹,你别看我平时不着调,但我是真的关心你,说实话,我一听你要去找那焚沧箭,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隐瞒了师傅的下落。”
“为何?”
“不知道。”他笑笑,“就是这么觉得。三岁时,有天我娘去河边洗衣服,我觉得要出事,她就没回来,掉进河里淹死了。”
我又拿了块干布,帮他擦去脸上的水渍,“师兄,我要做的事,必定有些风险,但这事我非做不可。”
“为何?”
“因为,这是值得我拿命去搏上一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