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风月(12)
“小五公子,”我款款一拜,“那日真是多谢你。”
“突然这样客气作甚?”他笑,“如今,这宫殿你可看真切了?”
“公子说笑了。”我不禁苦笑,“我那日骗了公子,不过,公子怕是也没有说实话吧?”
“哦?我怎地未说实话?”
“公子能去向皇上要人,自然不是普通人。”
“你怎么知道?”他眼睛亮亮地满是笑意,“皇兄说宫里没什么小余儿,就打发了我。如今见着你……”他突然顿住了,盯着我的发梢,眼里一丝疑惑。
云开雾散,一捧月华之下,我头上的九尾凤钗投影于湖面,轻轻摇摇。
我笑了笑,心下了然。
他退后一步,涩涩地道,“原来你就是秦墨离。”
我不语。
不远处一个声音幽幽道,“不错,她正是你的皇嫂。”
我回头,萧显从树影里走出来,面容冷冽,“萧越,我请你来赴宴,怎地走到这地方来了?”
“三哥。”萧越忽地大笑一声,“是我唐突认错了人,嫂子刚才把我骂了一顿,我真是荒唐。”语罢,他从我身边走过,朝萧显拜了拜,“本是来你的酒席的,如今这样,我都没脸喝酒了。今晚就饶了我罢。”
“如此,你便回吧。”萧显道,声音甚是平静。
萧越回身,又向我拱手道,“皇嫂,得罪了。”
他走了后,萧显慢慢踱到我跟前,“他倒是挺护着你的。”
我在亭子里头坐下,手指绞着,“我跟他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怎地跟他一起在这湖心亭?”
“萧显,”我心里莫名堵得慌,“他以为我只是个偷看你酒宴的小宫女,才拉了我来这里。你也看到了,我们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
“几句话?还是几句情话?”
“你想多了。”
“傅小余!”
“我怎么了?你跟那个舞女打得火热,我不过正正经经地跟人说了几句话,又怎么大逆不道了?萧显,你讲不讲道理?”
他默了默,突然刺刺地一笑,“你这么比有什么意思?朕可以有成百上千个女人,你却只能有朕一个。”
“你错了,”我说,“秦墨离的丈夫是皇帝,会有三宫六院,而我傅小余的丈夫,则只能有我一人。”
“原来你之前叫我纳妃,都是虚情假意。”
“那是我以秦墨离的身份说的,不是虚情假意。”
“那你今晚气什么?”他靠近我,俯身凑近我的脸道,“那不过是个舞姬,我还没怎么样呢,你是接着做秦墨离帮我纳妃,还是做你傅小余这个妒妇?”
“我哪有气?我才不是妒妇。”我有点乱了阵脚,“我根本就不在意。”
他突然扣住我的脖子吻过来,一番胡搅蛮缠之后,抵着我的额头,目光灼灼,“那这样呢?也不在意?”
“那你呢?”我眼里湿润了,“你在意我吗?你这样对我又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是在套我的话作弄我挑逗我调戏我。”我捂着脸哭,“我见过坏的,还没见过你这么坏的。”
“不许哭。”他似是有点慌。
“我忍不住。”我抽泣道,“而且,我跟你五弟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我又抽了一下,“你故意找茬。”
他叹口气,将我的头按在怀里,“我见过笨的,还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唉,其实我也不是笨,我只是怕,一天一天,怕得越来越厉害。
过了一会,他又道,“你别看老五那样,他都已经有六房小妾了。”
我一颤,这!我的偶像我的偶像啊!就这么毁了 -- 嘴上还硬挺着,“你跟我说这干吗?”
“你觉得呢?”他奸笑。
十三. 莫翻红袖过帘栊
动身去陵国的这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正是上好的天气。
我坐进马车,这回有备而来,一坐下就掏出本书挡在眼前翻阿翻。
就听萧显道,“《女诫》?”
“是啊皇上,”我头也不抬,“臣妾这是在求上进啊。”
他鼻子里哼了哼,“夫者,天也。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
“嗯?”
“这是《论语》里的句子,你读过《论语》没有?”他凤目微阖。
我头点点点,“读过读过,皇上这么一说,臣妾就有印象了。臣妾还记得,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还没说完,《女诫》被他抢了去,然后“啪”一下落在我的头上。
我捂住脑袋,“哎唷。”
“蠢货!那些正是《女诫》上的句子。”
“皇上是昂昂七尺男儿,为何读那《女诫》呀?”
“还敢贫嘴!”
啪啪!
“哎唷哎唷。”
“不懂装懂,朽木不可雕也,说的就是你。”他凶巴巴道,“堂堂陵国公主,大朔皇后,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不是秦墨离呀。”我哭丧着脸,“皇上你怎么老玩些套路,臣妾措不及防啊。”
“闭嘴。”
我扁着嘴不说话,他又补刀,“不学无术。”
“我才不是不学无术。”我委屈,我虽然不是学霸,但也没挂过科,“只不过我学的那些在这里大多用不上罢了。”
“那你就没个用得上的?”
我想想道,“我会九九乘法表。”
《女诫》又敲下来,“那个谁不会?”
我再抱头,“别打了别打了,我会的是改进版,跟你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赶紧弯腰在纸上写了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符号,献宝一样道,“看看看。”
萧显拿起来看了看,“这些是什么鬼画符?”
“这些是数字。”我说,“你看,用这些做四则运算好容易的。”一边在纸上解释演算。我边写边偷眼看他,见他面色渐渐舒缓,眼里也渐渐流露出兴趣,暗暗松了口气。
没有想到,今日救了我的,竟然是小学数学。王老师,我深深地感激您,真诚祝愿您在那个时空里培养出更多像我这样聪敏机智活学活用的有用之材。
过一会,我都口干舌燥了还在坚持讲,却听他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还当有什么了不得的,朕都懂了,回头你再好好写一张。”
“皇上都懂了,还要臣妾再写一张干吗?”我故作讶异。
他白我一眼,“叫你写就写,不要废话。”
我只好忍气吞声道,“是。”
静一会,这个冤家又问,“你会下棋吗?”
“臣妾会下五子棋。”
“那个又是什么?”
我便又一黑一白地摆给他看。
“这个太简单了,没什么意思。”他懒洋洋道。
“哦?那皇上同臣妾来一局,如何?”
小样,等郑则跑通告的时候这五子棋可是我在IPAD上打发时间的至宝,管他什么单机还是联网,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看我不整死你。
果然他连输两局。
“哈哈哈哈,再来再来。”我得意忘形,捋起袖子。
“你很乐在其中啊。”他道。
抬头一眼,乖乖,看得我生生打了个冷战。
“再来就再来。”他眯一眯眼,抬手落下黑子。
我抖抖索索放下一枚白子。
来回几招,毫无悬念地,我输了。
“皇上好棒棒啊。”我说。
“再来。”他面无表情。
于是我额头挂着冷汗,又连输了两局,摊摊手,“五局三胜,皇上你赢了,赢了。”
他“哼”一声,“都说了没什么意思。”
“是是,的确没意思。”我收了棋子棋盘,“那,皇上,臣妾接着读书了。”
“你还会什么?”他半坐半躺斜觑着我。
我的汗滴下来,“还会?臣妾没什么会的了。”
“你确定?”
“确定确定。”
他甩手把《女诫》扔还给我,我双手接过,举到眼前。举了一会,我手有些酸了,稍稍放下,见妖孽已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