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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娇非金屋(16)

作者: 竹瑶君 阅读记录

她是将为帝后母仪天下之人,如今却厮混于舞馆歌台,他真不知日后要如何向未来的天子交代,向天下百姓交待。

是以,他才认为阿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近日定要将她送回长安,至于他,即便不在她身边,也会在长安找地方暂住,直至她渡过劫数为止。

他的这些打算自无需让阿娇知晓。

因着这一番思索,东方朔直至丑时才将将入睡,未睡上两个时辰,又在卯时便按往日习惯起身。

一打开房门,他便见到阿娇倒在他门前的空地上。

原来阿娇昨夜绝望之下跪于东方朔门前,天公却又不作美,降下倾盆大雨,没过多久,她便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倒在地上,可怜她意识消失前一秒,嘴里还叫着“师父”。

东方朔见倒在地上的阿娇浑身湿透,意识全无,青衣上还沾满泥点,看着应是跪在雨中不堪重负倒下之故。

他心里一紧,立刻想到阿娇昨夜应是淋了一夜雨。

这般想着,东方朔已顾不得男女大防,忙抱起阿娇,将她送回床上,急急唤着:“阿娇,阿娇你怎么样,快醒醒。”

阿娇在东方朔抱起她时已有些意识,此刻听得师父唤她,虽头疼欲裂,仍强撑着动了动眼皮,想开口让师父不要担心,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嘴。

东方朔似见到阿娇仍有意识,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想到阿娇一直穿着这身湿衣终是不好,便靠近阿娇耳边轻声道:“你先在这儿休息,为师去寻李大嫂为你换身干净衣裳。”

说完便打算离开,却不知阿娇何时攥住了他的衣袖,东方朔抽了几下没成功,心想着她这人都这样了,力气竟还这般大,无法,只得继续坐在阿娇床沿上。

阿娇歇了一会儿,自觉有些气力,便想开口求师父不要赶她走,然而发出的声音却小得如同呢喃。

东方朔只见到阿娇面上似凄楚又似惶恐,听她声声唤着“师父”,其他说些什么却再也听不清。

他心里也是不好受,他打算让阿娇离开,其实最气的还是自己,是自己未曾教好她,可如今却又将她害成这副模样,一时间竟不知两人究竟谁错得更多一些。

可东方朔又能有什么法子,不送阿娇回去,他愧对天下人,送阿娇回去,她如今又是这般形容,此时他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何时他竟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地步!

然而无论如何,此刻当务之急是阿娇的身体,因阿娇扯着他袖子,他只能一面为阿娇擦拭脸颊一面耐心等着,待阿娇睡熟,他才轻轻拉回衣袖,去临街药铺寻李大嫂。

李大嫂一见到东方朔面色焦急来寻她,便知道阿娇定是又出了事情,也急忙嘱咐了丈夫自己要离开会儿,又听东方朔讲阿娇受了风寒,便又在自家铺子里抓了副治疗风寒的药材,跟着东方朔走了。

李大嫂来到阿娇房里见她那一副凄惨的小模样,免不了又是一番心疼,顺带埋怨了东方朔几句,让他赶紧去煎药,接着又取出干净衣服,利落地为阿娇换上。

阿娇在经历了那场风波后,至此才又安安稳稳躺在床上。

☆、生情

因心里压着事情,阿娇这场风寒持续的时间便有些长。

许是心情与病情果真有联系,阿娇因为不想离开厌次,离开师父,便时常想着若这场病一直不痊愈该有多好。再加上她这些时日常要担惊受怕,不知师父何时会开口送她回长安。

因此小半月的时间过去了,阿娇却仍旧卧病在床,病情亦不见好转之兆。

初初几日,她病得起不来床,东方朔虽余怒未消,总是肃着一张脸,却也日日为她熬制汤药,并一勺一勺喂她进食。

那日后,她却是没有想过,师父还能如此待她,私心里便想着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即便她终究要离开,晚一些离开也比早一些离开要好。

许是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起初的惶惶过后,阿娇也在认真地思考,为何自己总想做得让师父满意,为何自己不愿离开师父。

原本她以为,这是因为师父救过她的命,又悉心教导于她,待她委实恩重如山,她如今已经长大,能在师父跟前承欢膝下时间多一些也是应该的,何况当初定下的十年之约也还未完成。

思考得愈深入,阿娇便觉得自己心里似乎不仅仅只是想报答师父的恩情,还有一些更重要原因存在,否则为何她一想到要离开师父,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师父时,心中会是那般难受,若她只将师父当成师父,这委实不应该的。

想到此处,阿娇心里不由一怔,她这是……这是……

喜欢上师父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喜欢上师父了?

是首次在酒楼见他时,那第一眼的惊艳和那份“公子世无双”的情怀,还是当她性命垂危时,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到她身边?

是来厌次这一路上他对她无限制的纵容,还是他尽心尽力教导她时的专注?

是他亲自为她制作洞箫“漾水”时,还是他亲手为她将碧簪插到发间时?

是当他发现她来了葵水,而不知所措时,还是在她醉酒任性胡言乱语之后,他依旧包容她时?

亦或是如今她犯了这样大的错误,他却依旧尽心照顾她时?

想起及笄那日酒后所言,“要将自己赔给师父当媳妇儿”,如今竟是一语成谶,把自己的心也赔进去了!

阿娇不是不知道古代对尊卑伦常的重视,即便是她当初生活的现代,师生恋亦是不为主流社会所接受的,她怎会放任自己至此!

阿娇不敢继续往下想,可她如今又委实不想离开师父,拖着病体又思虑过重,阿娇感觉自己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

终于,阿娇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这是一个十分馊的主意,可只要能达成所愿,她自己受些苦便受些苦了。

待能够自己服药后,阿娇每次都会趁着师父不注意,悄悄将药喂给窗边的盆栽小树喝,过了这些日子,小树已经喝得有些萎焉,阿娇的病也如愿仍未好全。

东方朔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会不知阿娇的小动作。

他自己深谙医理,自能大致估算出阿娇痊愈的日子,如今逾期多日本就不该,又见阿娇每回喝药都遮遮掩掩地避着,不让他瞧见,再加上这屋里总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散不去,窗边的小树这些日子也长得不太好。

如此这般,他哪里还会不知阿娇偷梁换柱之法。

他知晓阿娇是不愿离开,却又心疼她如此不看重自己的身体,即便此时不离开又能如何,两年后她终究是要回长安的,又何必拿自己的身体来折腾呢!他这般日日小心照看又有何用,终究不是她自己,不能替她将身子养好。

直至一月后,阿娇终于不能再借病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出门了。

她本以为风寒一旦痊愈,师父定会铁了心的送她回长安,谁知竟然没有。

师父只如平日那般教导她文武杂学,绝口不提离开之事,只是在她休息那日,告诫她不准再去海棠院。

见师父恢复了平日的形容,阿娇已明白自己此回这关算是过了,心中开心不已,这番窃喜的小表情落在东方朔眼里,也觉得她的满足来得太过容易。

其实闹了这一出,阿娇哪里还敢再去海棠院,她索性便把自己的休息日去掉了,这日东方朔不教她,她便自己看书练武。

自阿娇明白自己心意后,哪里还愿意离开东方朔半步,她知晓自己终有一日是要回长安的,剩下这两年多的日子,她只想日日伴着师父,即便这份感情最终没有结果,她也能留下些回忆,在以后的日子里时时拿出来回味。

阿娇往日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时,与东方朔相处自是懵懵懂懂,举止间也如一般师徒那样。

然今时不同往日,一旦想到这样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她便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视线黏在师父身上,每每总要等到东方朔投来疑惑的眼神,她才能回神,而后低头在心里暗自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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