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楼突然欺身向前,淡色的双唇,离她不过微乎其微的距离,不时便会轻轻擦过她的唇,如羽毛拂过心尖,如碎石落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散开。
“娘娘,微臣一直很清醒。”
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
清醒的陷入永劫不复的牢狱。
画心为牢,钥匙只在你手中。
苏兰沉默地看着他。
其实,手上用一分力气,便能轻松推开他,万不至于被他逼到如此地步。
换作其他人,现在谁逼迫谁,还说不定。
可他是姬沉楼。
苏兰垂下眼睑,心里一阵无力。
……罢了。
她低着头,心头泛起委屈,轻声道:“你亲都亲了,还想怎样?”
姬沉楼问道:“你也是那样想的么?”
苏兰一愣:“怎样想?”
姬沉楼一字字道:“一个阉人,一个残废。娘娘心里……”他的指尖,落在她的心口,依稀能感受到忽然加快的心跳。他淡淡一笑,道:“娘娘心里,也是这么看我的?”
苏兰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目光躲闪,努力作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当然没有……”
他眼里划过浅浅的嘲弄。
苏兰皱起秀眉,闷闷道:“……至少现在没有。”
女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兰深吸一口气,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清了清喉咙,道:“好啦,以后……你别动手动脚,念在你助皇上登上帝位,劳苦功高的份上,本宫自会尊你敬你。”
说完,挺胸抬头开门出去,在几名宫人震惊的目光追随下,淡定地走远。
姬沉楼轻笑。
尊你敬你?
——不如爱你信你,更为贴切。
*
苏兰觉得,姬沉楼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她再也不敢随便出门,制造和皇帝偶遇的机会了。
脑海中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不管皇帝在哪里,只要她去找他,姬沉楼总会好死不死的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偌大一座紫禁城,走哪都撞到他。
真是倒霉透顶。
苏兰消沉了好些天。
一转眼,入夏了,天气炎热起来。
这么一天一天的下去,也不是法子,任务完不成,困在深宫里,前有不久后就要动废后心思的皇帝,后有总是阴魂不散的姬公公,日子不好过呀。
这天,苏兰终于打起精神,盛装准备,前去御书房。
听说,姬沉楼出宫了。
机会来了。
上回吃了一次大亏,苏兰长了记性,进门前,再三确认,在里面的是朱修,不是其他人。
小安子一头雾水,道:“娘娘,就是皇上呀,还能是谁呢?不过,方才肖常在来了,也在里面。”
“那没什么要紧的。”苏兰安下心,走上了台阶。
抬起一只手,正要推门,突然听见异样的声响。
身后的小绿也是‘咦’了声。
轻微的,压抑的喘息和呻吟,交织成一曲暧昧淫靡的男女同欢。
小绿的脸早就红透了,跟在后面的宫女们纷纷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苏兰心里很平静,却并不想笑。
她走了回去,对小安子道:“皇上在忙,本宫就先回去了。”
小安子离的远,没听见房里的动静,奇怪道:“可是肖常在也在——”
紧闭的门后,忽然传出一声娇吟:“啊,皇上!”
小安子饶是再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陪着笑脸道:“皇后娘娘慢走,奴婢恭送娘娘。”
苏兰看了他一眼,原路返回未央宫。
回到自己的地盘,小绿再无顾忌,恨恨道:“好她个肖常在,竟敢勾引皇上,干下那等……那等不知羞耻之事!卑贱的狐媚子,迟早要叫她好看!”
苏兰对这位忠仆的痛恨之情无法感同身受。
——早去一步,还不知是谁勾引皇上,干下那等不知羞耻的事情。
说到底,都怪姬沉楼,若非他害得自己草木皆兵,今日也不会给肖婉占去了便宜。
只是……
想到真要和朱修亲热,她心里也是烦的很,潜意识里有所排斥。
苏兰止不住的叹息,心不在焉地走进房里,放下手里的一把扇子,回头一看,突然低呼出声:“你——”
小绿在门外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事?”
苏兰容色僵硬,道:“没有。本宫要小憩一会儿,你关上门,忙你的去。”
待得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渐渐听不见了,苏兰松了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映出的模糊影子,嘀咕了句:“……阴魂不散。”
许久,依然没动静。
苏兰转身,道:“上次,你也听见皇上的话了。难道你真有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思?”
皇帝怎么说的来着?
——喝朕的羹汤,欺朕的皇后,批朕的折子,坐朕的龙椅。
——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这下好了,又要多加一条罪名。
床榻上的人低低笑了声,徐徐道:“龙椅早就坐腻了,我怎会稀罕?凤榻……我却是想睡的。”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看着桌上的空碗,底朝天了。
——尼玛,连一点汤渣子也不留给我,好歹毒的心肠,你特么又不咳嗽。
第40章 本宫无德(5-6)
他说——凤榻, 我却是想睡的。
苏兰差点没笑出声来, 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尾上挑,带着三分促狭。
——睡呀,你尽管睡,也就是嘴上占点不值钱的便宜, 你又不能身体力行, 你能睡的成算我输。
明艳若朝霞的少女,笑起来宛若三月桃花烂漫, 双眸秋波宛转,轻易便能叫人醉溺其中。
姬沉楼一怔。
回神时, 少女早已收起眼底微不可察的恶意,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来, 探出脑袋往上张望。
姬沉楼问道:“娘娘在看什么?”
苏兰关上了窗户, 若有所思道:“你怎么进来的?走的正门,还是当了回梁上君子?”
姬沉楼没什么表情, 反问道:“娘娘以为呢?”
苏兰立在他面前,弯下腰, 笑道:“本宫认为, 姬公公虽则脸皮够厚, 但也不至于这般无耻,堂而皇之闯入本宫的房里。”
姬沉楼低笑了声,没作答。
苏兰细细打量着他。
唔……是有些不同了, 还是那样的眉眼轮廓,无端端的却透出阴柔之感,且眼神总是阴沉沉的,笑起来也带着几分诡异。
——像个心理不正常的变态。
但是,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来,他们有共同利益,他不至于出手伤人。
二来,就是没有理由的相信……他不会害她。
想通了,苏兰顿时觉得,前些天见了他就如临大敌的样子,着实可笑。
她的眼神不再谨慎而戒备。
姬沉楼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点,心里涌出一丝喜悦。
他抬起手,抚摸她的脸,低声道:“……好像瘦了。”
苏兰也没制止他,稍稍低下头,叫他看个仔细:“那是自然,你屡次欺我吓我,我没气得卧床不起,已经算好的了。”
姬沉楼细长的双眸暗沉如夜,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歉疚,过了很久,才道:“我不是有心的。”
苏兰轻哼了声,在床沿上坐下。
姬沉楼靠坐在床头,沉默了会儿,又道:“不,我就是有心的。”
……
苏兰气笑了,盯着他道:“姬沉楼,本宫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越过了本分,本宫是这后宫之主,大梁的皇后,不是你可以随意挑逗戏弄的人。”
姬沉楼的眉梢眼角染上薄薄一层轻嘲,道:“我又何曾戏弄过你。”
玄衣翻飞。
苏兰愣了愣,再看时,他已经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你既去了御书房寻皇上,为何早早回来?”
……因为皇上忙着白日宣淫,去的晚了,没她的份。
这话不好说出口,苏兰垂下眼睑,恹恹道:“肖常在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