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下意识地又低头看了我一眼,正对上我得得瑟瑟的神情,顿时一巴掌拍在了我后脑勺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岑越,你行。你可真是出息了。"
"你把丞相等人放了,我立刻让我的人退兵。"我又往他手上蹭鼻血:"不然咱鱼死网破吧。"
我大哥却不搭理我了,冲他的属下吩咐道:"集结,准备突围。"
"再好不过。"我故作深沉地卖了个关子。其实我心里是没底的。我拿不准我大哥手上到底多少兵。倘若纯熙公主没派兵扰乱边境,我搞不好得赔了自己又折兵。
待屋里再度只剩下大哥和我,他忽然莫名其妙地低笑了起来:"岑越。你说你不怕死,难不成本王怕?"
我大哥一自称"本王",就是打算跟我走官腔而不谈兄弟了。于是我放开了他的胳膊,摸过裤子穿上慢条斯理地回道:"你自然也不怕。我本就没打算吓唬你,我是来真的。"
驿站离城门很近,我甚至能听见外头传来:"交出摄政王殿下!"的高呼声。我觉得这喊得不像话。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我让大哥给逮了吗!多丢人啊!你们咋不喊交出丞相呢!钟伯琛雅名颇盛,把他的粉丝给喊出来讨伐我大哥啊!
我大哥眯了眯眼睛,细长的眸子神似父皇。我发现他的眼神里夹杂着莫名的兴奋,小腿肚子有点哆嗦却还是硬撑着于他对视起来。
"老妖婆死了没?"我大哥突然跑了题。似是有恃无恐。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他指的是母后:"没。我把她软禁了,让她好好烧香念佛。"
"你居然不杀了她?"大哥抬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告诉你。她不是你生母。"
我心里一阵颤悠。这件事情,我是有所怀疑的,但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在大哥这里得到确认。然而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蹙眉瞪着他:"我知道。就算如此,她毕竟是父皇的发妻。我不会杀她的。闲话少说,把丞相等人放了。"
大哥表情古怪地又说道:"你让魏承提着脑袋来见本王,我就把钟伯琛一行人放了。当然,也包括你。"
我深吸一口气,歪了歪头任他掐着:"不可能。魏叔死了,等于将边关拱手让敌。"
"那我就杀了钟伯琛。两头你选一个。"大哥的手劲儿顿时加大,让我险些窒息。我呼扇着鼻孔说道:"你杀吧。我留了密诏。他死了,我给他殉葬。然后立我六弟为皇帝,让魏叔辅佐他。"
"你堂堂皇子给大臣殉葬?"我大哥眉眼中的嫌弃根本藏不住,仿佛是吃了苍蝇。
我眼里带着泪,突然笑出了声:"大哥。你爱过别人吗?你爱过大嫂吗?你若爱过她,就知道我为何这么做。我不会弃了天下苍生换取他一人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他一人孤零零的上路。"
我大哥陷入了沉思,眉头蹙成了一个死结。待他终于眼睛一亮寻思明白后,第一件事则是一个扫腿把我抡回了榻上,然后一阵拳打脚踢,愣是把我打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人脑袋被打成了猪脑袋。我耳边响起的最后一声咆哮则是:
"你他妈算计老子......还跟男人...那王八蛋早跑了!"
...你说啥...?
第30章 【夜袭】
我大哥暴揍了我一顿后,命人把我捆了扛走。我被塞入马车出了城,转移到某个营帐里头。我跟前来给我换绷带的老军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魏云朗这群家伙太争气,他们集结了西北军,靖州军,声势浩大,众志成城,愣是把城门给推了。大哥率兵退出了邺城,避开了正面交锋,在离邺城不远不近的山林里驻扎。
老军医医者仁心,劝我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跟大哥再起冲突。我这一身的新伤旧伤,再碰坏哪儿容易瞬间薨。我感谢了老人家,顺便问了问我大侄子的伤如何了。老军医说大侄子没事儿,就是得等着换牙。
老军医刚走了没多久,我大哥便裹着一身的寒气冲了进来,提着我的衣领子,瞪着眼仿佛要生吃了我:"你肚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慌里慌张地把裤子提好,捂着屁股回答道:“让李擎找的刺客给捅了一刀,又被母后下毒害了一回,刚养好没多久。”
“怎么不早点放屁?!”我大哥还是这么暴躁,说话带着粗鄙之语,一挥手又给我扔了回去。我裹着被子趴在地上喊了回去:“我跟你说有用吗!跟你说你能放了我吗!”
“做梦吧你。”大哥恨不得啐我一口:“真是士别三日,该对你刮目相看了。西北军都让你纳入囊中了?你还跟祁国的一个什么公主扯上了关系?”
我一听这里头有戏啊,公主殿下肝胆相照地派兵压境了?!我顿时以特别妖娆的贵妇姿势侧卧好,翘着二郎腿冲我大哥奸笑:“没辙。我魅力太大了。”
我大哥的手立刻按在了刀柄上,面颊抽搐了一下后又松开了,神情极度厌恶地踹了我一脚,却没怎么用力:“岑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了几分本事!”
大哥又怒气冲天地走了。我有点诧异,他只是特意跑来骂我一顿的?不对我严刑逼供吗?不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退兵吗?
我带着疑问,饿着肚子挨到了天黑。营帐外头传来了战马嘶鸣声,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山狼的嚎叫。我浑身发软,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被扔到角落处的外袍,掸了掸灰披好后又钻回了被子。
这时一股冷风钻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大一小两个身影摸摸索索地溜到了我身边。我借着微薄的月光一看,原来是大侄子岑蛮和一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大侄子两颗大眼睛跟葡萄似的圆滚黑亮,搂着我的胳膊冲我傻乐。现在仔细看看,他的模样倒是随了娘,没继承老岑家的单眼皮。大侄子用他那漏风的门牙向我问候:“爹说,你是我亲五呼......”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你长大了,我都没认出你来。”
大侄子立刻把我连扯带搂地拽了起来:“五呼。我偷了爹的马......你快点走......几个将军叔叔跟爹说,要杀你......”
那名男子把手中一套盔甲扔在了地上,向我一拱手道:“黎王殿下,速速换上衣服。”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了营帐,美名其曰勘探地形。我觉得以我大哥的机警,不应当这么简单放我走,难不成其中有诈?然而我都跑到半山腰上了,一路顺顺利利无人阻拦,屁股后头也没追兵。
我冲这位仁兄抱拳:“谢阁下救命之恩。望阁下能对世子多加照看。”
“那是一定。殿下保重。”大兄弟一扬马鞭,迅速离去。
我骑在马上欠了欠屁股,不然颠着疼。我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山底下的营地,篝火点点,依稀可听见众人的交谈声。然而仔细数数,仅不过十几个帐篷。看来大哥手中能调动的兵确实不多,魏云朗他们赶在了大哥刚跟叛军打了一仗的节骨眼上,愣是把骁勇善战的大哥逼得弃城而逃。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环视四周,黑咕隆咚的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跑。于是我抬头看了眼月亮,迎着白惨惨的月光拍着马瞎跑了起来。跑了得一个多时辰,我双腿发麻,本就变成了四瓣的屁股又晋升成了五瓣,疼得我快要坐不住。我没辙,只能勒马站定,靠着大树休息一会儿。
林间传来飞鸟的啼鸣,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我心里发怵,总觉得有老妖怪藏在暗处窥视我。于是我揉了揉腚,爬上马准备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了悉悉索索的枭水声,脚步声杂七杂八,十分繁琐。我疑心是狼来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然而再一听,好像隐约还有马蹄子的动静。我慌忙躲在大树后头一探究竟。只见几百米开外的山脚下有条小溪,一队乌压压的人影趟过溪水往我这个方向走来。我踮起脚冲后头一看,居然是一长串人马,压根看不见尾。粗略估计,得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