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啊,我替我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老爹感激涕零,抹了把辛酸泪后,我见大殿已经光溜溜了,只剩下最前头这一小撮人,终于拍着椅子扶手喊了一嗓子:“我让你们走了吗?!”
一言既出,魏将军咯啷一声抬起了头,眼神灼灼差点没烧穿我。走得较慢的几位大臣愣了一下,一扭头发觉我还稳稳当当地坐着,顿时老脸一白,跑回大殿跪地告罪。
走得较快的那些,明显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于是魏将军气运丹田,仰天吼了一声:“殿下未走,尔等竟敢先行?!”
魏将军的嗓门是大,战场之上能当战鼓用。我挠了挠被他震的直颤悠的耳朵,幸灾乐祸地瞅着那群窜得比兔子还快的大臣们又开始往回蹿。魏将军的声音传出大殿,绕梁三周,刚刚蹦蹦哒哒往外走的大臣们如今连滚带爬,有些还跑成了同手同脚,更有一人左脚踩右脚摔了个嘴啃泥。
当所有人都蹿了回来,跪地一片不敢吭声之际,钟伯琛身边的一位大臣闭着眼睛说了句:“尔等平日里懒懒散散,不思进取。如今连老祖宗的规矩都忘了。这大殿之上所坐之人不管是‘殿下’还是‘陛下’。坐在龙椅上了,那就是‘天子’。”
我在心里直鼓掌,这补刀补得好。转而一吧唧嘴,瞬间觉得不对劲。怎么着?他们这真想推我当皇帝啊!
叔!您不能急病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啊!我急得直瞪眼,魏叔的眼神却往旁边不停地撇。我顺着他那快要飞出去大眼珠子看去,这才想起刚刚那位‘有本’的礼部尚书还跟个泥塑似的,僵在原地无依无靠呢。
我装腔作势地指着他,尽最大努力压低声音显得威严些:“呈上来”。
已经风干成泥塑的礼部尚书瞬间回了魂,嘎拉拉抖落掉一身的老泥,抖擞精神将折子递给了脚下发软的陆久安。
陆久安把折子递给我的时候手都在哆嗦,想必是在忍着不敢哭。
我故作漠然将折子打开看了两眼,耳畔响起了礼部尚书的解说:“殿下,先帝的皇陵虽然确实应当好好修缮一番,但如今前线吃紧,国库空虚;再加上崧州,珉州,潞州接连发生旱灾。一时间拿不出足数的钱财去...”
“潘大人此言差矣。”另一大臣上前一步开始拆台:“虽然崧州等地收成不佳,但我徇州等江北流域地区并未遭难。先帝殡于疆场,当时时间仓促又加上内贼作乱,连风光大葬都没能实现。如今修缮皇陵,不为过吧?潘大人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
“臣不是说不修皇陵,而是得...”礼部尚书的急得又往前挪了半步,刚要开口又被另一人给截胡。
“殿下,先帝的皇陵修缮一事拖不得。臣知晓殿下一向有扇枕温被之心,奈何身陷异国无暇分身。先前乱党以先帝之死大做文章,污蔑殿下不孝。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狠狠地打他们的颜面。”
“你可知修皇陵需要多少钱?!”礼部尚书急了,踮起脚看向那人:“你们这个说一句,那个加一笔的,搞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微臣...”
“大胆!你居然说先帝的皇陵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一人见缝插针地开始挤兑礼部尚书:“你怎能对先帝如此大不敬!”
礼部尚书本就胆小,哪儿经得起一惊一乍。此言一出,吓得他立刻栽在地上听候发落。
我蹙眉,一时间觉得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爹的皇陵,我确实有点想修。不是因为听他们说,好像有人拿我这未能尽孝的质子皇子说事。而是因为先帝毕竟我老爹。虽然模样我都记不住了,也是我的爹。但是礼部尚书如此阻拦,应当有他的道理。
怀着好奇之心,我一目三行地将那满是恭敬话、客套话的折子举了举,从最后头几行里找到底需要多少钱。
还挺好找,白纸黑字,写得方方正正漂漂亮亮几个数字跳入了我的眼中。
五千万两...
吧嗒,我手中的折子砸在了地上。
声音不大,但群臣的神经此时可紧绷着呢。折子落地的一瞬间,所有唇枪舌剑,质疑警告,全部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看向我。
我在大家的目光如炬之下无地自容。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钱数!或许这钱数对于修缮皇陵来说,不算过分。然而对于我这个在电脑前头码字码一天,分文换不回来的苦逼编剧来说。
这够我花到下辈子了...
第7章 【早朝】
随着折子落地,礼部尚书潘大人的魂儿算是升了天。我看着面如土色的礼部尚书,坐在龙椅上各种痉挛,脑子却依旧运转自如。在这么一惊一吓的剧情中,我忽然决定捡起我那失落已久的绝招——自暴自弃。
刚刚那几个怼天怼地怼尚书的官员们正一脸讥讽地挺着胸脯。我抬起脚,对准脖子梗得最直的那位,一脚将折子给踹了出去。我这脚法用了吃奶的劲儿,准头倒也争气。虽然我的靴子也跟着飞出去了,但到底一前一后落在了它们该落的地方。折子呼在了那人的脸上,靴子则咕隆隆滚到了大殿中央,把群臣们的神经再度调动了起来。
折子带着鼻血渐渐滑落,我那已经飞升到九霄神殿之上的钟丞相终于下了凡,慢慢悠悠却掷地有声地说道:”皇陵修缮一事,本已商定由礼部全权受理。尔等越俎代庖,是何居心?借殿下的仁孝之心,擅作主张,将国库亏空置若未闻,有何用意?灾民受难,尔等却忙着争宠颂功,其心可诛!“
”再者,”魏将军上前一步,把另一个麻烦事给说了出来:”前一阵子,寒谷关被阿史那突袭,嵇鸥将军战死,其妻儿被阿史那的手下虏获。对方开出高额赎金,否则将这一家老小斩首示众。嵇将军为国战死,我们却连赎回他妻儿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你们还在这里理直气壮!”
这么个事儿,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钟伯琛提了那么半句,只是我没往心里去。魏将军这么一说,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我在剧本里写过。只是当时是我皇弟接手的这件事,他是怎么处理的呢?
这小王八蛋没处理。拿不出银子,只能任嵇鸥将军的妻儿生死由命。然而现实就是,他们只能由了死,由不了生。阿史那这王八羔子把嵇将军的妻儿杀了,脑袋扔在城门外,至此彻底寒了守关将士的心。
我肯定是下不去这个心把大活人的命当成儿戏。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就听大殿后头一不知名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嘀咕声:”寒谷关不是在他手里破了一次吗?”
嗨哟,这话说的,别说魏叔不乐意听,我都听不下去了。陆久安刚把我的靴子捡回来,我就又拿起来扔了出去:”刚刚谁在那大放阙词,站出来!”
大殿后方,一直在吃瓜的群臣们呼啦一声空出一小片地,将一个倒霉蛋留在了空地中心。晴天白日,太阳光不偏不倚地照了进来,将这圆溜溜的空地照得如同戏台班子一般突兀。我指着那倒霉蛋的头顶问:”这谁?”
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臣揣着手回道:“殿下,这是户部侍郎。哦对了,微臣是吏部尚书,殿下兴许还不认识。”
我瞥了他一眼,就记住了他的山羊胡子。我又将目光投向户部侍郎。
“你好像对守关有独特的见解?”陆久安又费力不讨好地把靴子给我捡了回来,低头往我脚上套。我蹬上靴子,扑棱棱跑下玉阶。脚一站在低处,这才舒服了点。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东风不利或天时不允,皆是无可奈何的败数。更何况你们这群家伙还不和!”我怒气冲天,暴躁得如同愤怒的小鸟砸向这头蠢猪:“你打过仗吗?守过关吗?!没有是吧?好,本王给你这个机会。户部别干了,守关去吧!”
“殿下!,他一时失言...殿下开恩...”一大臣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打算捞户部侍郎一把。吏部尚书瞅了瞅他,一脸的得意忘形:“殿下。这位是户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