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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天使镜像(72)

作者: 中 华田园苏 阅读记录

好在种种惊人的艺术才华及与之俱来的自负令埃里克在面对马赞达兰的主人与他娇小的宠妾时仍未太过放低身段,但这样的狂热是很难遮掩的——埃里克目前效忠的对象,尤其是娜娃尔对此当然不会毫无所觉。

但那位君王显然只把这当做艺术家无伤大雅的通性而并不吝于包容;而他娇小的苏丹王妃对此更是没有丝毫忌惮,或者说。这形如恶魔的天才逐渐生出的狂热以及随之而来不自觉的妥协才正是令她着迷所在。

于是那位将埃里克引荐到马赞达兰王宫的波斯警督, 也就是波斯国王口中的“达珞珈”成了唯一了解三者相处情状并为此忧心忡忡的例外。

事实上, 他与波斯皇室有些勉强还算亲近的亲缘关系,因此能够不时出入马赞达兰王宫;又因为曾是埃里克到波斯的引路人而对这位天才的青年人有着更为深刻的了解,也比旁人与他更亲近几分。因此, 这位黑脸膛、绿眼珠的波斯人理所当然感到自己比其余人肩负更多的责任,无论是对波斯皇室还是对自己千里迢迢请回马赞达兰王宫的天才建筑师朋友。

“埃里克,你主持修建的宫殿就要完成了吧?”一面敬服于埃里克在机关建筑方面天才的巧思以及那些稀奇古怪,并不能完全归类为戏法的驳杂技艺;一面又本能地忌惮着他危险的狂热以及几乎完全依托于效忠对象的狭隘道德;以至于达珞珈在同自己这位朋友交谈时总藏着些不自知的小心。

“是的,如果没有差错,这个月末它就能完全落成了。我很遗憾不能向您展示它的奥秘——应你们国王的要求,那将是只由他一人掌握的地域。”不出意料,用关于建筑和机关的话题作为开场是很讨巧的,尤其当这话题的发起者在埃里克成为马赞达兰王宫的座上宾之前就已是他的朋友之时。

“不过国王决定以后就在那里头召见大臣和他们的亲眷——到时候您就能体会它的神奇所在了。”说起自己的杰作时,青年人金色的眼眸便生出温柔灿烂的光彩,那语气简直像是对谁介绍自己珍爱的情人,“当然,现在您也可以大致想象一下,通过我为娜娃尔王妃设计的,由许多镜面拼接而成的那个房间,灵感来自东方一种名为‘万花筒’的益智玩具——虽然它远不如我为国王设计的宫殿规模宏大,但基本原理是相通的,您完全能够透过它窥见部分奥妙……”

这就是他之所以如此忌惮却还坚持与埃里克为友的原因所在了。达珞珈把他的羔皮帽稍稍往上扶了一下,并不比埃里克俊美多少的黑脸膛一闪而过些许欣慰的笑意。

他知道娜娃尔王妃一直希望埃里克为她设计一座能够以最痛苦的方式剥夺人类性命的酷刑室,当初与埃里克一路行来的经历以及那些完美的政治谋杀也让他相信自己这位朋友在收割性命方面具有惊人的天赋——甚至不下于他极力展现的建筑与音乐才华。

幸而不知是谁给这头猛兽拴上了锁链——埃里克固然并不在意夺取他人的性命,却从不刻意对死者施加额外的痛苦,包括但不限于那些漂亮的政治谋杀,那些干脆利落的赐死让他看上去甚至带着些矛盾的悲悯意味。就这一点而言,他在欧亚大陆高层间最新流传的诨号——“地狱天使”可谓十分贴切。

但达珞珈对青年人酷烈的报复始终记忆犹新——不论是对于害他寄身那艘轮船倾覆,又蛮横追杀他们的“海盗”团伙;还是他初到马赞达兰王宫时,关于他面貌那些过于恶毒的言辞。

当然,即便是理直气壮的报复,埃里克也没有费心思对那些罪犯进行过于精心的审判——青年人这一系列行为本身对达珞珈而言倒也不是无法承受的暴虐;但倘若在除此之外的时刻,包括两人在他刚刚劫后余生的初见之时,那双金色眼眸始终散发着一种温柔明净的气质,就不免令人不寒而栗了。

“我相信那将是空前伟大的建筑,埃里克。”没有对埃里克沉迷的镜面元素做任何评价,短暂的沉默后,达珞珈似乎终于挑拣好足够委婉的语言,“但你知道,一人掌控这‘一人’不会是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朋友,”埃里克滔滔不绝的炫耀戛然而止,他怪异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可能是一个微笑,“但国王向来很看重我,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托付我主持设计了……”语气平稳,带点习惯性的炫耀,只是回答得过于/迅速了——仿佛事先考虑过多次一般。

但一座“只能有一人了解奥秘”的宫殿跟平常那些零零落落的镜子屋或庭院园圃可不一样!

达珞珈强迫自己与那双波澜不惊的金色眼眸对视,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可埃里克已经背过身,用一种轻快甚至略带顽皮的口气结束了这场对话:“而且你知道,每个优秀的建筑师在自己设计的建筑里总得有些特权,不是吗?”

达珞珈于是又想起青年人在他为自己热心修建的小园子里来去自如的模样,终于颓然放弃了劝诫。

“是呀,”他闷声说,好像很不耐烦的模样,“但愿您没忘了,达珞珈在马赞达兰王宫也有些特权。”

与达珞珈相比,同娜娃尔的相处似乎要惬意得多——这位心思莫测的苏丹王妃虽然偶尔也向他打听那座宫殿的建造进度,但通常只是作为要求他完善那座镜子屋的引子罢了——一直到宫殿全面落成的前夜。

“我请求丈夫带我去看过你为他建造的宫殿了,的确比你为我设计的镜子屋宏大许多。”这次是在一处绿植修剪精心的小庭院里,埃里克从前也被邀请来过一两次。他应约而来之时,王妃照例已经遣走了身边绝大多数侍女。

“您还不愿为我改造酷刑室吗?”娜娃尔发出浅浅一声叹息,穿过大片素色的花圃向他走来,镶着金银绣线的长袍将她娇小的身躯从脖颈一直包裹到脚尖,色调明丽的下摆在花枝与泥土间拖行了一阵,行至埃里克跟前时便带起些微纯净清新的气息——已经很像是蜜萝从前驭蛇时的穿戴了,但一应纹饰配色都巧妙地与自身肌肤相适应。

“您的巧思已时常令我惊叹了。”埃里克照例不卑不亢地回答,却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初次拒绝为眼前人主持建造酷刑室的几周后,被她邀请参观“新玩具”时,娜娃尔丰润的朱唇上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接着便是那些像长袍一样宽阔光洁的六边形镜面,密密地铺满酷刑室四壁,角落里立着几株光秃秃的铁树,纤细的枝干闪着金银绣线般锋利的光,但即便爬上最顶端的细枝,离地足有三米高的顶板也仍是绝对的遥不可及。可当天花板上的大灯被打开时,便为酷刑室里的一切额外晕染出某种惨淡的森白。

这本是极压抑的景象——倘若蜜萝见了,是绝不会喜欢的。可埃里克无法欺骗自己: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异样的亢奋在心底发酵;当娜娃尔向他炫耀铁树的工艺时,那些张牙舞爪刺向半空的枝干甚至令他感到一种甜蜜的眩晕;而那些镜面,那些光亮的,不留一丝缝隙的镜面始终在他脑海中蛊惑似的细声呢喃。

它在呢喃些什么?埃里克每每想要探究,却又不敢细听。他只隐约感到,这细语并非源于马赞达兰王宫的花朵鲜妍润泽的花蕊,而是自某个遥远模糊的梦境中款款而来,夹杂着哥本哈根港腥咸的海风与涛声——百味杂陈,唯独容不得安稳。

娜娃尔却不再继续这个不详的话题了——她不知何时凑到离青年人极近的地方,三根肌骨匀称的手指轻轻压在他干瘪的头顶上,埃里克便娴熟地低垂了眸光。

“多么华贵的眼眸啊……”埃里克相信娜娃尔这声赞叹足够认真,因为在遥远的记忆里,依稀也有谁稍有兴致便要赞叹他这双颜色稀罕的眼瞳。

“可惜了。”但下一瞬,也不过是如此轻飘的一声叹息——若说是提醒,那语气未免过于漫不经心;可若说不是,其中意蕴却又比达珞珈那种含糊的劝诫直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