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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天使镜像(66)

作者: 中 华田园苏 阅读记录

“想听什么?”青年人的嗓音比平常略低,听的人心头直痒。他含笑从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轻抚过大半个脊背,落在小家伙身上的目光无限专注,无限温存。

这就是明明作为意识投影,犬形态也不影响开口,她却偏要隐瞒这个事实,把阿曜变成人身的缘由了。小姑娘软绵绵地贴在青年人膝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唱点舒缓的吧,这对你正在进行的蜕皮也有好处。”她舒服地半眯着眼,不太淑女地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往一侧偏了偏,声音有些含糊,“等会儿换我来唱。”埃里克也不觉得冒犯,他有点儿惊喜地应了,熟练地哼起一首曲调柔和、节奏缓慢的摇篮曲,心底却忍不住琢磨,是不是自己近段时间以来孜孜不倦的“引诱”终于见了成效,这向来没什么浪漫心思的小家伙终于对音乐产生兴趣了?

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老皮剥落的灼痛固然难耐,但埃里克作为黄犬独自流浪时,受伤早就是家常便饭,自然知道皮肉新生时的瘙痒比单纯的灼痛更加磨人。只是老皮剥落之初,他还来不及有更深刻的体会,小姑娘的“梦境”就几乎将那种灼痛完全隔绝;面对这仿佛深入骨髓的瘙痒时,却仿佛失去了效用。青年人强忍动作的欲望,低头看向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姑娘沉沉地睡在他膝上,呼吸是新人类特有的悠长,但并不完全均匀,且比平常略重——他们分明没怎么嬉闹,她却像是累极了。

事实上,小姑娘操纵“梦境”暂时隔绝青年人对身躯的感知固然疲惫,但远未累到沾床即倒的地步,至少,继续维持感知隔绝的力气还是不缺的。但阿曜太弱小了,与荒野里那些危险的掠食者相比就更是弱小得让人揪心,而清醒体会蜕变的过程虽然难熬,却对迅速掌控新生的力量很有帮助。

小姑娘想起自己还得让伙伴在荒野里流浪很长一段时间,只好硬起心肠假装熟睡,指望这能让伙伴尽可能地保持镇静——就如她先前要求青年人哼唱舒缓的曲调一样,蜕变过程中精神起伏平缓些也有益处;而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阿曜对她的重视与宠溺几乎让这位生来就身在高处不胜寒的神女受宠若惊。

瘙痒的感觉逐步加重,埃里克先是在不影响小姑娘熟睡的前提下轻轻拍打眼周和脖颈等相对敏感的位置,接着便不得不尝试把小姑娘从腿上挪开。当他将手掌轻轻垫在小姑娘颈下时,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青年人浑身难耐的颤栗。

小姑娘躺在沙发上,又“睡”了一会儿才假装悠悠醒转,恰巧卡在青年人在羊毛毯上来回磨蹭,即将忍耐不住四下抓挠的时间点。她揉着眼睛“惊呼”了一声,转眼就挪到了埃里克身边。小姑娘的手臂纤细柔软,仿佛谁都可以轻易摧折,却轻松将青年人十指禁锢在掌中。

小姑娘的力气自然不能同巨大的黄犬相比,但单论意识强度,埃里克却无法与天赋异禀的小姑娘相比。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才是主人。小姑娘抓着青年人试图自我伤害的双手,轻轻哼唱起自己从前从他那里听来的舒缓旋律——清醒地蜕变固然很好,但青年人意识强度毕竟有限,须知凡事过犹不及。

很平常的曲调从小姑娘嘴里倾吐出来就好似染上了奇妙的魔力——难耐的瘙痒在这纤细稚嫩的歌声中渐渐隐去了,取而代之是另一种磨人的感受。埃里克尽可能不那么明显地用背部磨蹭羊毛毯,觉得自己之前试图用欲念对抗痒意真是一个蠢到不能再蠢的主意——尤其是,因为是意识投影的缘故,除了那可怕的瘙痒之外,某种羞耻的欲念也是遍布全身。

但小姑娘好像不这么想。她发现青年人没有如期睡去后,疑惑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两遍,忽然身形一涨,变成了最初进入埃里克“梦境”中时被投影成的黑发少女模样。

“阿曜,要我帮你纾解吗?”小姑娘难得细心,就连声音都同埃里克记忆中那最为鲜明的印记如此相似。他恍恍惚惚朝“蜜萝”笑了一下,汹涌的欲望与平素深藏的思念忽而如山洪倾泻——几乎将他彻底埋葬。

五、

如潮欲念亟待宣泄,埃里克却发现自己又变回了黄犬的模样,而且相较真实体积几乎缩小了数百倍——少女模样的小姑娘轻轻松松伸手一捞,就将目前与末世来临前未经变异的小型犬类大小相仿的黄犬捞进了怀里。

“感染种通常兼具外星入侵种和原生异化种的特征,而我的天赋能力只能作用于原生种——理论上来说,我也能对你过分杂乱的意识波动进行纾解驯化,但实际上,如果不是你的显性特征与原生种比较相近,你又远比一般非人生物聪明,我绝对不会冒险驯化你。”少女模样的小姑娘一条手臂以一种不会对其有所损伤,但也不会被轻易挣脱的力道将“大狗”圈在怀里,另一手则很有技巧地在它身上揉按,从头顶到脊背,再到黄犬不安扫动的尾尖儿。她的语气比平常沉稳几分,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而被驯养者一面急躁地在少女怀里四下磨蹭,一面又忍不住在瞬息清明中庆幸自己此刻无力犯下罪行——少女细致的精神按摩并不能减轻那种深入骨髓的折磨;事实上,那种温和的刺激甚至令他对躯体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更为敏锐活泼,几乎立刻就将一场原本或许难免吃些苦头,但绝对性命无虞的蜕变推到了凶险莫测的地步。

小姑娘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怀中的身躯在剧烈挣扎中偶有模糊扭曲的痕迹——这里是她精心构筑的“梦境”,而她与阿曜在这里具现出的形象都是意识的投影。在主人未曾起意驱逐,客人也没打算逃离的情形下,仍出现形体不稳的状况,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阿曜的意识正渐渐脱离与身躯的联系以至于无处承载而将要涣散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毕竟,就她所知,或许绝大多数生物的意识强度都不能同自己相比,但每种生物,无论是荒野中那些横行霸道的顶级掠食者还是基地里终日劳作也只勉强糊口的底层旧人类,只要还没咽气,其意识与身躯就天然维系着一种最为紧密的关联。

除非……阿曜并不是感染种,而是表象与之相似但核心完全不同的寄生种?小姑娘迅速回忆了一遍黄犬被剃毛过后光秃秃的,遍布紫红色瘢痕的皮肤和相对自身体型而言瘦骨伶仃的身形,不由摇摇头,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那绝不是个令寄生者有安全感的地方;而且,她那么喜欢的金色兽瞳,如果只是一只本体未明的寄生种随时可以舍弃或吞噬殆尽的部分,那也太糟心了些。

怀中的身躯渐渐变得不那么凝实了,挣扎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减弱了许多。小姑娘小心翼翼把兀自挣扎的黄犬举到齐眼高的位置,点漆般的眼眸中却隐隐约约映出自己仿造的“宫殿”一隅;几束百合般的深色花朵疏密错落,与黄犬身上大片已模糊了轮廓的瘢痕重叠,仿佛半透明的犬躯上某种不祥的烙痕。

那紫红的底色仍在一刻不停地淡去,那烙痕的轮廓却渐渐鲜明;对此,小姑娘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像平常对旧人类们毫无新意的哭诉祷告那般置若罔闻。事实上,她到现在才隐约意识到那些千篇一律的哭诉与祷告背后藏着怎样一颗泣血的心。

可哭诉和祷告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她是旧人类长辈们苦心打造的神像,但当她端坐在那孤高凄冷的神龛,日复一日传播基地高层们精心编撰的教义与法令时,从未有神灵慷慨的回应,而理论上能够驯服感染种的天赋能力在此刻也已无用。小姑娘没空后悔自己莽撞的驯养行为,她再次把黄犬塞进怀里,口里胡乱哼着安慰的曲调,平常作为一尊神像并不被看重的头脑头一次承担起如此紧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