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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3)

作者: 钟意里 阅读记录

赵逢春在后面还没坐稳,车子就开始疾速前行,于是她整个人随着车子不停地在车厢内撞来撞去,撞得全身都疼,只能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头部,直到最后摔到了车座的缝隙里才勉强得到一些安稳。

天色渐亮,赵逢春睁着无神的双眼,感觉她都快要死了,车子才停了下来,到了医院门口。

万幸赵逢春的命够硬,身上都是外伤,医生上了药,让她留病房里休息。

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六点,离上午第一场考试还剩下三个小时,赵逢春站起来晃悠悠地要出去,陆远帆拦住了她。

“去哪?”

赵逢春不吭声,继续往外面走。

陆远帆捏住了赵逢春的手,把她扛回了病床上。

“我问你,去哪儿?”

抬眸觑着冰冷的男人,赵逢春嘶哑出声,“我今天高考。”

薄唇一抿,陆远帆皱了皱眉,把赵逢春摁回了病床上。

“你先睡,时间到了叫你。”

“我要去学校。”

“那就别考了。”

陆远帆的声音轻飘飘的,却重重击在赵逢春的心上,他真的会。

赵逢春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身与心巨大的疲惫竟然真的让她睡着了。

*

赵逢春梦见了她和赵勇的婚礼。

她穿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坐在大红色的喜床上,满屋的红色,红得像血一样。

地上突然出现了血泊,血泊越来越大,渐渐出现了人影。

赵逢春眼睛瞪大,里面是爷爷,爷爷听见她嫁给赵勇的事情活活给气死了!

她伸手去合他的眼,却怎么都合不上。

爷爷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赵逢春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睁开眼却发现她重生在古代,爷爷还在,爸爸也好好的,她是千宠万宠的娇娇小姐。

冬天出门跟好姐妹们游玩,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个秀才,在冰天雪地里摆摊卖字,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挺着脊梁吟梅诵雪,颇有文人雅士的风范。

赵逢春笑他字丑,却还是付钱全部买下了,笑道:“诗倒是不错,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上了轿子走远,却听到后面秀才追来的声音。

“敢问小姐芳名,待陈舟中了状元,必定登门迎娶”

赵逢春掀开轿帘看了他一眼,脸红掩面,吩咐丫鬟告知他姓名。

此后,书信来往,飞燕传情,两情相悦,海誓山盟。

揭榜之日,果然有状元上门提亲,爷爷问她,赵逢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交换庚帖,八字相合,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锣鼓喧天娶进门,夫妻交拜入洞房。

赵逢春穿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坐在大红色的喜床上,满屋的红色,看起来是那么地喜庆。

听见新郎进来了,赵逢春紧张地攥紧衣袖,害羞地满脸通红,想象着他见到她的样子。

喜称掀起红色的盖头,新郎唤了声“娘子”,新娘的笑容凝固。

赵逢春抬头一看,惊恐地睁大了眼,新郎官赫然长着一张那晚遇见的冷酷男人的脸。

他在对着她笑,她却浑身发颤。

嘴角嗫嚅半晌,赵逢春才害怕地喊出了那个名字:“陆,陆先生!”

第3章

“陆先生!”

鞭炮声起,惊醒了梦中人。

赵逢春猛地睁开了眼,梦中场景历历在目,犹自惊魂未定,紧攥着被子大口喘气。

天色还未亮,赵逢春坐起,眼神涣散,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待看见床头的大红色新衣时,目光一闪才有了焦距。

门咚咚作响,外面的女声喜气洋洋。

“逢春啊,快开门醒醒,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西头儿请得人来了,等着给你化妆梳头呢。”

赵逢春倏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无奈,是妥协,是落寞。

高考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

她才十七岁,便已成了新娘。

*

天色尚暗,风吹的墙上的红对联簌簌作响,院门口晃荡的红灯笼透着诡异的红光。

赵逢春穿着红色的中式嫁衣,走出了房门,面前的院子陌生又熟悉。

这不是她的家。

赵勇家嫌她家不吉利,会给他们家带来晦气,让赵逢春从邻居家里出嫁。

都说借娶不借嫁,但是在钱面前,什么习俗什么讲究都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就像是她出嫁,家里唯一的亲人却不在,所有人都帮忙瞒着她此时还躺在医院的爷爷。

只是为了她能和赵勇能顺利结婚,用赵勇家出的彩礼钱把欠他们的债给还了。

赵逢春站在屋子门口,透过院墙看向自己的家里,空旷旷地没有一点喜气。

她家住村东头儿,房子是十几年前盖得,楼房。

那个时候都还穷,村子里遍地是瓦房,就算是有几家人盖了新房子也都是盖得平房,赵逢春家的楼房在村子里是独一份儿,直到现在赵逢春仍然还记得村子里的大人小孩儿们羡艳的目光。

即便是后来大家都有钱了,陆陆续续地将房子翻新,盖楼房的也只是少数,赵逢春家的楼房还是很招眼。

但是赵逢春家里怎么有资格住这么好的房子呢?

打开大门,里面空旷旷的,像是好久没住人的样子,也就一侧的偏房看着还有点人气儿。

整洁和破落并不矛盾,用一个“穷”字可以完美概括。

楼房的门和窗户早就被砸烂了,现在正中的大门用几块木板挡着,窗子全部是空的,从院子里一眼可以看见屋子里整整齐齐堆着满满的麻袋。

麻袋里装的是收下来的玉米、小麦、花生等农作物,但是没有一袋属于赵逢春他们。

赵逢春和她爷爷就住在一侧原来准备作厨房用的小平房里,厨房则是在院子里简简单单搭了个灶台。

楼房再破再不好,也没有人能容下他们去住。有一家提出来用楼房存放东西,接下来就是第二家第三家,她家的楼房算是村子里的公共场地。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嫌房子里死过人不吉利,她连这个破家都没有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赵逢春和爷爷无处可去,就在她家后面荒废了的破房子里,刮风漏风,下雨漏雨,时不时还会从房顶上掉下一层土或者半片瓦。

有一天半夜里下起了雨,赵逢春盖着条劣质的红绸被子,噩梦惊醒,满身都是红,年幼的她还以为自己流了很多血,就要死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红色!

*

本该是高三最紧张的一段时间,爷爷却突然病倒,爷孙俩相依为命,赵逢春不得不离开学校回到家里照顾病重的至亲。

多年前赵逢春的爸爸说走就走了,却给家里留下了一屁股债,几乎全村人都是她家的债主。

债务缠身,赵逢春的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教书先生,临老退休了却开始冒着高龄跟着村里的建筑工队当小工。

可是欠得实在是太多了,她爷爷搬砖提泥累死累活,节衣缩食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来的钱都用来还债了,这样窘迫的生活过了快十年都还没还清。

村里人多重男轻女,养儿防老,养女无用,认为女孩子家家的识个字不当文盲就得了,没必要花钱供她上学。

像赵逢春这样的小姑娘早就自愿非自愿地辍学外出打工挣钱了,债主们自然冷嘲热讽过,但是赵逢春的爷爷说什么也要供赵逢春上学。

爷爷说,不求别的,只求她将来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赵逢春也不想辜负爷爷的厚望,努力读书,立志考上大学将来挣大钱还了债,让爷爷安享晚年。

可是还没高考呢,爷爷病来如山倒,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没了,还要帮老人治病,赵逢春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姑娘能怎么办?

难不成抛下重病的亲人不管不顾,自己跑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