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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海棠(32)

作者: 葫芦多福 阅读记录

房间里散发着一种桔黄的光,一个女人在这里为他铺设了另一个版本的“甜蜜蜜”。他张开口久久地伫立着,他有点心怯,怕这一切是幻觉。是魔鬼现身前的诱惑。

书桌上多了一个仿古笔筒,书架被一盏纸灯隔开,他忽然大叫着海澜的名字,多年的委曲求全化成了两湾咸咸的泉,他明白了妹妹一直苦苦领导追求并固执地坚守的寻找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们还在相亲相爱的有生之年大家还能够在一起。

海澜把第三把钥匙给了盏盏。她对盏盏说,除了我的房间外,其它的你就作主吧。我希望你能带给我一点点感动。盏盏说,我不想现在住进去。但我会经常过去。海澜说,这已经在我的意料之外了。如果想爱的人连脚步都停止了,还有什么可观的?海澜想了想,说,以后,你能原谅我们就不枉费我今天的用心了。盏盏忽然吐出一句,有些事,是命渡不过去。

海澜知道盏盏从心里恨她了。

小心事

海澜让盏盏坚持每天写一封信。她说不必计较格式信手拈来信口开河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但每天要写。盏盏说写给谁看?这么多年都没写这个,天天网邮都忘了手写信的感觉了。海澜说,以后会用得着,一定要按我的话做。盏盏随便应付着。海澜知道盏盏没有这份心,她嘱咐文筠说,每天从我的电脑里选一段打出来,让盏盏看看。文筠正为温之柬的事跟盏盏呕气,她极不情愿地说她还用理论教导啊,她的实践比谁都高明。海澜说,这都是事情的外包装,她和温之柬的事成不了阶段,相信我。文筠听得心花怒放可脸上还得装装样子----杂食动物。

公司的一项开发项目出了问题,派盏盏和温之柬去调查。文筠正要发作,盏盏抢先说,我推荐个更合适的人,让文筠去,她能为公司带回比我更敏锐的信息调查。很多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文筠,盏盏故作神秘地对文筠摆摆手,文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闭口不言让众人猜这其中的奥秘。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吹风机,说又是许盏盏跟老总闹内幕的花边新闻。

文筠很感激盏盏,说,你别让我去,去了会砸锅,再说对你的名声也不好。盏盏说,把想骂我的力气用到工作上,什么大鱼都是蝌蚪。温之柬嚣张怎么办?盏盏对文筠笑着说,他能嚣张到哪儿去?笨丫头。多用点心。文筠说,你别忘了看威威啊,昨天我看你姐带着他,他从商场的护栏上喊我,我当时就想冲上去抱他来见你。这么小的孩子----盏盏说,谁能说他不是许悦子的独生儿子呢?盏盏狠着心没去看威威,她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小孩子的思想是极容易改变的。而威威也是极容易感动的。她不想让威威幼时的幻想影响他一生。哪怕留个坏印象总比将来长大寻找不到幼时的感动而失落懊恼要好。她等着威威慢慢将她遗忘。遗忘在他写不出她名字时的浅淡记忆中。

盏盏就是这样把他给忘掉的。在中国传统观念里未成年发生的“恋情”都属于被批驳排斥的一类。谁也不希望自家的“龙”或“凤”在大脑还未发育健全羽毛还未丰满时就谈情说爱。谈情说爱的下一步百分之七十九是展翅高飞。展翅高飞在古代就是被有情男女演绎成一个经典的词----私奔。说它是动词也好名词也好,总之是令长辈嗤之以鼻明令禁止的事。这比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都要让他们痛心疾首。一个小偷偷走了家中最宝贝的宝贝,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更让他们省心。人们都是这么一种心理。再好的东西烂了坏了也不想给别人,即使烂也烂在自己家里。

盏盏当时的情况并不完全如此。她父母既不希望她被“小偷”偷走。也不希望烂在家里。当然别的家长犯的毛病他们也会犯。比如只重视成绩不重视兴趣。盏盏从小就认为自己是个很会隐藏的人。她八岁的时候就会把父母给她的买练习薄的钱买网球拍。把买口琴长笛的钱换一双白球鞋。十岁就已经有了初步“私奔”的想法。虽然最终没能实现,但她心里却第一次构筑自己梦想小巢的雏形。虽然今天想起来那个男孩在父母威逼利诱糖衣炮弹的相互夹击震慑下投降缴械显得过于胆小,可他却曾经给过她温暖。这种温暖给她小刺猬似的心孵出了一朵朵小花。虽然这些花最后都成了琉璃花,随着美丽的碎裂而从心中陨落,而她觉得,那种无人可以替代的拥护正是因为他把真心给了她,两颗心江汇成一股强大的电流才终将“未来”击碎的。她接受了这种碎,并说碎得好,如果没有碎,她是看不到碎之前琉璃因眷恋而脆弱的。

盏盏把这段小小的“恋情”冠上了“心之向往”。是为现在仍停滞在“私奔”前的预备状态而无奈。不知几世几宗的师哥师姐们为了使“私奔”从不合法不道德变得合法道德通常会使的一招是将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拖大带小再到二老面前申求合法证。盏盏和他没能成功,因为他们无米。他每天在放学路上第二个路口左拐的一间邮报亭等盏盏,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他带给她的一把枣。盏盏喜欢吃枣,因为她对他说枣很甜。后来他让盏盏自己伸手到他口袋里掏,再后来枣没了,盏盏就把吃下的枣核装在喝光的雪碧瓶里两人像钓鱼似地钓下了河底。之后,盏盏对他说,你带我走吧。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说,咱没钱怎么办?盏盏说,咱走还不行吗?于是,二人一路挽着手带点悲壮的神情上路了。走完了白天,喝光了从家里带出来的一桶冷饮和一点零食。晚上两人走不动了,窝在一家商店的门檐下,瑟瑟发抖。天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雨。盏盏缩着头说,是我连累了你。他却说,不怕,有我在,你只要跟着我就行。并把盏盏的小脑袋揽进自己怀里。他第一次知道盏盏的头发原来不仅亮,而且很硬。

第二天天还是阴着,商店的人来开门看见两个小孩倚靠着卷帘门上,疲惫不堪。他站起来问这是哪儿?店主说北区。盏盏沮丧地说走了大半圈还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转。我以为我们走出很远了啊。他开始思考,不说话。过了好一会,他说,我送你回家,吧。盏盏像电影里凄迷的女人一样笑了笑说,好。走在了前面。

十岁,她已学会面对一切现实。

他回家后一星期,被锁在屋里,挨了一顿打,暑假开学他没再来。被父母转去离盏盏学校还有二站路的学校。盏盏在那个小报亭等过他两回,等得很晚。有一次在公车上看见他也在等车,刀子扒着窗户没命地敲,可他什么也听不见。因为他们隔着嘈杂的车流和叮叮当当的行人。她难过地低下头,把书包埋住脸。

此后,盏盏学习极好。保荐大学,选了一个与自己意愿不相符的专业。而他早已去了美国,在那所世界闻名的学府里读博士。

二十岁

她把这个故事精减成一小段讲给海涵听。这天下午,她正在商店给他买皮带,她记得小时的他对盏盏说等他们长大了,的时候要她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根很精致的皮带。二十岁已如烟花三月飞逝,他的皮带已不仅要求精致,恐怕还要加上耐用。盏盏想,他一定长得好,至于怎么好,那只能在心里揣度。

现在她买皮带送的是另一个男人。说不清是拒绝多一点还是依恋多一点的男人。她说,海涵,这皮带好不好,我买下来送给你。海涵说,你挑我付钱。盏盏就觉得爱海涵像在找少时心理上的补差。这就是憧憬与现存的差距。

盏盏问海涵有没有为故事的小孩子感到危机。海涵当下即说,那是他们心理的一个缺口。是他们对感情的一种需求在迫切地激励他们去寻找。盏盏在踏上下去的电梯时喊,初恋啊初恋。海涵半惊讶半调侃地说,你那是早恋。怎么可以和初恋相提并论呢?盏盏说,你怎么能抵毁我的初恋?海涵笑着回应,有了初恋的人对爱情怎么可能像你这么拘谨?我很拘谨吗?盏盏诧异地说,你可是我第九十九个情人。我准备找一百零一个。然后回头再筛选。海涵笑得差点从电梯上滚下去,他说,幸好我还没掉牙,否则怎么可以白头偕老。盏盏被拆穿了也只得在身边陪笑。你的初恋是怎样的讲来听听。海涵扮了个鬼脸说,我想开花,可花儿说你已错过了花期;我想结果,可果儿说你没有春夏哪来的收获。盏盏站在海涵面前,大胆地说,这么说,这世上唯一一粒没有被杂质污染的纯种是我的了?海涵拧着她的耳朵让她旋转了一圈,搂住了他的脖子。她感到那粒白色的种子正在她的喉管里慢慢蠕动。火热的气流淹没了奔跑不停的抵抗。大海平息了岩石的焦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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