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伊音(59)
“呵......”君主轻笑。
再往前行，稀疏的枯黑枝条左侧的云层间猛然划过一道白亮的闪电，于是一瞬间其下的沼泽与形似章鱼、水母的兽灵皆浮现出来又转瞬隐没回幽暗，随即而来的便是响彻四野的浩大雷鸣，宛若盛怒的天神挥动巨大的钢铁之锤。
轰隆隆的雷声过后，隐隐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如同一大片湖泊沸腾，于是我问爱伊：“这是水沸腾的声音吗？”
“是。”
“......湖水？”
“嗯。”
于是我凝视着左侧的沉暗，试图穿过那些摇晃的树影和移动的兽灵看到沸腾的湖面，恰好有数道闪电从云中窜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响和猛然间倾盆而下的大雨，红色湖面上飞速涨大破裂的水泡与蒸腾直上的水汽印入我的眼幕，还有雨帘中挥动触手的水怪，宛如一场暴雨夜的狂欢。
我深深为周围的气氛与景象震撼了。
我跟着君主走出了幽沼，脚下的土地从深黑的泥沼变为坚硬的苍灰，最终化为茫茫白雪下的坚冰，走出翻滚闪电的黑暗云层，灰冰色笼罩四方，而风雪则铺天盖地席卷万物，寒冷如毒液寸寸侵入。
在冰冻的岩石，被风卷起雪被的结冰水洼之间，在浩荡雪雾的空地之上，高大的古老雪松如沉默的巨剑般直刺低矮灰云。
冷气使我的双手泛起青色，我赶忙将热量包裹身周，余暇间看一眼爱伊，风雪掀起他月华般的银发，海蓝的冰凌耳坠亦上下晃动，如雪白的坚毅面容上，眉峰似因这暴雪而蹙起，不知他是否用结界维持温度，只见那长密若羽的睫毛上竟凝了点点冰晶。
“呜--”冷肃的狼嚎声在空寂的冰雪天地间回荡，庞大的兽的灰影在深处显现，而它们双眼中嗜血的冷光穿过重重雪幕如红宝石般闪耀旋转，
“那是狼？”我努力稳住冻的发颤的声音。
“准确而言，”白汽从他微挑的唇畔逸出，“冰原变种类狼。”
不一会儿，又传来另外的叫声，“哈......嘶--嗄--”浸透着入骨的湿冷，仿佛要将猎物瞬间化为白骨。
听着雪地间怪兽此起彼伏的呼号，我不由自主离爱伊更近了。“这......又是什么？”
“巫毒亡灵猴，还有......”爱伊忽然停顿，只一刹那我便感到从那双剔透紫眸和他周围散发的杀气，在我正要疑惑的火石电光间，破冰之声在脚下响起，与此同时冰冷黏湿的感触从脚面直串到腿上，但也就在那个瞬间，白光闪过，寒毒般的感觉消失，腰际和肩膀传来温暖--爱伊带着我向上腾空而起，“还有冰湖水怪。”耳畔响起他的话语，似乎轻柔的语调转瞬消逝在风中。
我只来得及向下投去一瞥，一截柔软的水从破开的冰窟窿里钻了回去，待落回地面时，寒风裹着雪片从我们之间穿过--爱伊又放开了我，我看向他淡然的面容，君主轻轻回视。
“注意点。”他说。
“谢谢......”我愣愣地回答。
爱伊不疾不徐地在呼啸的风雪间漫步前行，墨衣猎猎翻动。
我看到了高树的枝干上挂着冰柱，如被冻住的手掌伸向苍穹，我看到手臂长过身体的白毛紫脸的亡灵猴在雪原上飘荡，一团乌紫毒气在它身周环绕，我看到结冰的水面上开出冰凌的花朵。
直到雪雾尽头，土地重现，灰褐粗壮的树木茎干拔地而起又弯曲盘桓，前方似乎是一片森林却不见一丝绿意。温度渐渐回升，我们已走出了冰原一带，一直不语的君主忽然问道：
“你乏了么？”却并未看我。
我定定瞅着他的侧脸，摇着头：“不乏，我还想再多看看。”
君主轻微颔首。
走至森林近处，才赫然看到这些没有叶子的树上以及它们的枝干上竟长满了尖锐的刺，我抚上查看，难以撼动，暗自想这尖刺简直如同利剑，又环顾交错缠绕的荆棘之网，深觉兽苑的危险。
抬头看去，青蓝的天空终于不再被浓云遮蔽，却被如剑荆棘割裂成碎片。我看着从容穿梭在荆棘森林里的君主，忽然问道：“爱伊，你常常来这里吗？”
“对。”在前方，传来他沉稳的回答。
过了一会，我似乎听到一侧的密林间，有沉重的脚步声：“嗒--嗒--”一步、一步，如同体型庞大的巨兽缓缓行走。
“这里面，又有什么怪物？”我好奇地问到。
“形似树人，名为远古聆听者。”爱伊侧身绕开一条突出的利刺。
“噢......”我点点头四处张望着，不一会儿便看见了--干枯开裂的树干两侧，伸出的长长枝干垂落于地，如同手臂亦似长须，而下方遒劲的分叉根系则成为聆听者的足部，“嗒--、嗒--”它沉缓而旁若无人地行走着。
走了许久，我们仍然置身繁密的森林之内，忽然君主停下脚步，我也停了下来看爱伊仰头看向荆棘笼罩之外的高空。
“孤倒不曾想......”珠玉之声带着刚强之气。
眼前闪过一道红影，“嚓。”待看清时，竟是长久未见的尼蒂亚，“爱伊。”褐色卷发的美艳刀战士身着软甲对君主行礼，接着挺直身体，快速看了我一眼，“军长已迎战了。”
战争开始了。我在心里说道。
“会这么快......”爱伊不知是对谁说着，接着对刀战士道：“你们也去吧，孤随后便到。”
“爱伊，你没必要去的啊！”尼蒂亚皱了眉，面上浮起担忧。
“无碍。”爱伊挑唇朝尼蒂亚笑到。
美丽的战士握紧弯刀，凝视片刻她的君主，最终叹了口气化为红光闪过。
这时爱伊回身看我，长眉舒展，在战争面前，紫罗兰色的眼眸没有任何变化，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淡然。
我仿佛在无声里读出他的话，准备好了？敢不敢？之类的。
“爱伊，带我去战场吧！”我对着他绝世的面容，弯起唇角。
☆、魔毯上的观战者
在西方的群山尽头，太阳即将沉落，火红的云霞如同天边倾覆的一盆熊熊烈火，象征自由之城的巨剑在旷野上拉出极长的暗影，地面上剑柄所指的东方的大片天空已落入夜幕的巨大斗篷，而弗雷德姆与巨剑之间的广大区域，是我所身处的战场。
光线虽已不再明亮，我仍然能看到属于自由城的士兵--他们身负白银战甲，分散于重重敌人之中，两人高的蓝色巨人眼眶里是一团漆黑，他们强壮魁梧，突兀在纷乱的人群之上，巨人的数量并不多，由几个白袍法师牵制，我似乎看到了安德利的身影，他矫健地跃上巨人肩膀将双剑交叉刺入那如树干般粗壮的颈部。
在交战的人群中，我看到地面上不时有倒下的人重新站起，或断臂处血流如注，或拖着已断掉的腿，甚至还有颈处扭曲至不可思议的程度仍旧提起黑漆的刀，剑或戟，而他们的双目，皆是漆黑，没有一丝眼白，察觉到这点，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敌军还动用通体漆黑的豺狼，在金戈相撞，火焰燃烧爆裂和呐喊惨叫声中夹杂着兽类的嘶吼，一声声刺破耳膜。
一切皆在瞬间。
爱伊和我站在战场边缘，我凝重地握紧双拳调用起积蓄已久的能量，抬首看到君主肃穆的容颜，紫眸如深沉的海水，暗沉，气势逼人。
君主回头看我：“不要深入。”命令的口吻。
我愕然睁大了眼，看到战场的血腥残酷，原想着将孤注一掷。
“呼唤孤，孤能听得到，小心。”君主简短交代几句，又为我加了一个护盾，黑影一晃，我已看不到爱伊了。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感觉全身的血液就要沸腾起来，在手中幻化出一柄光剑，慢慢朝着前方走去。
银甲战士倒下了，又仿佛中了巫咒般站起，却成了他战友的敌人。
法杖重击地面，瞬间发出数道火浪，将黑袍法师的魔蝠烧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