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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槽。卧槽。”

小职员原地蹲下,把迅速充血的脸埋进了膝盖里:“我错了。”

接着他又后知后觉地心头狂跳,重新打开照片左看右看,拿指尖去触摸那双仿佛带着一点笑意的黑眼睛。

小职员捧着手机站起来,开始绕机场大厅走圈。机场工作人员以为他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连忙走过来引导:“你好,那边有个临时心理辅导室。”

“哦,我没事,真没事。”小职员强迫自己坐回去,手足无措地歇了几秒,突然从相册里挑挑拣拣翻出一张自拍,还鸡贼地P掉了那颗青春痘。

小职员将它发回过去:“你……你觉得我长得还行不。”

特警坐在车上无声地笑:“好看。”

小职员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翻来覆去琢磨这简短的评语,踌躇着期期艾艾地问:“那,你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有空那啥,见一面呗。”

特警又回头望了一眼。候机楼此刻已经缩小成了一个点,一拐弯就消失在了视野之外。

小职员坐立不安,活像被告人等着判决书,那头却沉默了比他预期的更长的时间。

就在他忍不住自我圆场时,特警回复了:“其实你敲我的时间挺巧的。我明天就要去出个任务。”

对方没说是什么任务,甚至没用任何形容词,小职员的心却无端地一揪,刹那间从云端跌入了深渊。

对方没有等他的答复,自行说了下去:“如果能回来,我就去见你。如果没有,那你最好也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

小职员晕头转向地请假回到家,趴在床上翻出一年来的聊天记录,一边重看,一边借酒浇愁。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对方的每一句话:“昨天有个朋友,出任务死了。”“还记得第一次杀人后我两天没吃饭。”“你不也写过吗,因为心里还有信念啊……”

小职员突然想到,特警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冒险让自己知道他的样子呢?

小职员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晕过去的,醒来时天色已黑,头痛欲裂。他迷迷瞪瞪地起来给猫倒了猫粮,猛然间慌张地冲回房间,打开手机找特警:“你走了吗?”

对方似乎一直在线等他,很快回了过来:“还没。”

小职员松了口气,浑身不得劲地倒回床上,却又一时找不到话说。憋了半天,发过去一句:“要去多久?”

“一周吧。”

“哦。”小职员把脸埋进枕头里蹭眼泪,“等你回来,我飞去找你?”

“你这么怕飞机,还是我去找你吧。”

“也行,我请你吃饭,就是跟你念叨了好久的那家蟹黄包。”小职员絮絮叨叨地盘算,“你要是待久一点,这块还有好几家吃的……”

“不请我去你家撸猫?”

“……”小职员又悲伤又羞涩,“来呗。它可能怕生,我给你按住。”

特警忍不住笑:“你被挠怎么办?”

“那……那你给我吹吹。”

“好。”

小职员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亲亲也可以吗?”

“好。”

……

特警慢吞吞地打字:“认识你以后,我变得有点怕死了。这不太好,可不知为什么,我却很开心。谢谢你。”

等到小职员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下线了。

***

第二天一早,特警接到指示出发之前,习惯地最后刷新了一遍某个主页,就看见了它刚刚发出的一条:“一路平安。”

特警笑着点了个赞,然后卸载了微博。

小职员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他的工作效率创了历史新低,每天仿佛到傍晚才刚刚惊醒,死活记不起午饭吃没吃。微博上的基佬们都发现这位深沉美人恋爱了,“生命之河”式的哲学思考都降格成了“买了樱桃等你来”式的蠢话,呜呼哀哉。

然而无论小职员怎么刷屏,都再也没见到熟悉的点赞。

三天之后,他把两人的聊天记录都从头翻完了,实在无事可做,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特警那永远空白的主页,却发现上面多了一条内容。那是特警在第一天出发之前就留下的,对自己的回答:“我会的。”

小职员竟然整整三天都没发现它,这重大失误犹如一个不祥的征兆,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职员给特警留了很多的言。

他交代了自己最初的误会、漫长的谎言,补上了对方偶尔流露出孤独时未曾给出的安慰。他甚至提前交代了自己姓甚名谁,剩下的就是不断请求对方回来。这一年里用伪装的样子骗来的情意,他只能祈祷自己还有机会偿还。

一周过去了,小职员始终没能盼来回复,那账号沉寂得像是不曾存在过。

又过了两天,小职员不敢就此崩溃,顽强地维持着人样,上班下班,拎包出差。

飞机升到最高处时一阵颠簸,小职员坐在紧张的人群中恍惚地想:还是不能在这里结束。至少要找到他的名字,这世上应该有人记住他。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这心声,小职员落地后打开手机,掌心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振动。

小职员跳起来打开留言,却在读到第一句话时就眼前一黑。对方说:“你好,我是这个手机主人的同事。”

小职员摇摇晃晃地读下去:

“它的主人让我跟你说:‘不要随便把个人姓名发给我,很危险。’”

小职员:“……?”

他缓慢地回过味来,心脏又恢复了跳动,然后矫枉过正地飞速撞击起来。

同事说:“他伤得很重,暂时没法自己打字,怕你等急了,让我代劳的。”

小职员边哭边笑。

***

等到特警能自己打字的时候,才告诉小职员,当时自己捡回一条命,却昏迷了两日。

昏迷中只觉得活着太累,一心想就此撒手升天,却总是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抽抽噎噎,这才不堪其扰地醒过来。

特警请了休假,飞来看小职员。

他们吃遍了小职员推荐的所有饭馆,撸了猫,亲了嘴,也滚了床单。

凌晨时分,小职员突然蹬着腿惊醒。他的动静惊动了特警,对方低声问:“做噩梦了?”

“梦见你昏迷时,我向你同事要了地址飞去看你,结果半路坠机……”

特警沉默片刻:“其实我也做了噩梦。”

“梦见什么?”

特警没回答,只是说:“也许在某个平行宇宙里,你刚从咱俩在一起的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我的墓碑前。”

小职员被这描述震得一哆嗦,鸵鸟般一头扎进被窝里。

特警笑着抱住他:“我总觉得怕死是人类进化的缺陷,后来才发现它是恩赐。”

正因为不知死亡何时会来,眼下的每一秒才加倍地幸福。

半晌,小职员轻声说:“我也是。”

从年幼时起在风中飘摇的那架飞机,终于等到了着陆的一天。

【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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