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发现,小白先生最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管是老实本分的大姨,精明世故的小姨,还是她小心谨慎的妈,个个都觉得跟他投脾气。这段位,没有足够的情商,根本支撑不起来。
向晚佩服。
于是,在小白先生给她的两小时里,大家都过得很愉快,向晚心里头的不安也消失殆尽。
饭局快散时,小姨特地问起白家。
依她的说法,来了京都,应该去白家拜访一下的。
但白家的情况,他们不清楚。
向晚怕白慕川为难,只说白家人都忙着老太太的葬礼,再接待他们挺麻烦的,这次先不要去打扰了。
小姨是个聪明人,看向晚的表情,大概知道不方便,就只问了老太太葬礼的事情。
普通人家的礼数对白家,对白慕川来说,都会很尴尬。可是,白慕川如果再拒绝,就像是白家瞧不起向晚的娘家人了。
向晚为难地看着白慕川,想帮他拦刀。白慕川却在桌子底下偷偷捏住她的手,微笑着说:“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礼数方面,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气。”
谭月春:“那行。”
没去白家拜访,她们心里都是存疑的。
但尊敬孩子的意见,都没有多说什么。
白慕川离开的时候,向晚有些无奈的问他,“那些事情,要不要告诉我妈一点?如果不说,怕久了生嫌隙。”
哪有到了地方,不能去拜访亲家的?
这换到哪个家里都说不过去。
白慕川沉默片刻:“早知道就告诉他们,我是孤儿了。”
向晚:“……”
白慕川慢慢抬眼,“如果我真是一个孤儿,而非她们认为的京都白家的孩子,他们还会让你嫁给我吗?”
向晚一怔。
这个问题好现实。
换以前,她真不敢保证。
不过现在么?
向晚挽住他的手:“当然的,你那么优秀,我这么平凡,你是大神,是夜空里最闪亮的星。我是小粉红,是夜空下仰望你的那朵小粉丝……”
白慕川被他逗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嘴甜。晚上回家,哥哥再好好疼你。”
向晚眨眨眼,“好吧,晚上见。”
……
……
京都的夜色,迷离而美好。
这个城市太大。
每一盏灯下,都有不同的故事。
城市的另一端,安静的小区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幽静。
这个地方快拆了,到处是堆砌的建筑垃圾,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唐元初把车停在小区最里一幢的楼下,大步走进门楼。
楼道很窄,灯光弱得像萤火虫,生活垃圾到处都是,好像许久没有人清理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一口气爬到五楼。
“咚咚!”
“咚——咚——咚!”
敲门。
好半晌有人过来。
“谁?”
“是我。唐元初。”
他低声说完,门吱呀开了。
老式的铁门有点锈,那声音尖锐刺耳。
唐元初心里麻了一下,然后听到谢助理急切的声音。
“你可算来了。”
“人呢?”他问。
“里头呢。”
“今天闹没闹?”
谢助理摇头,“太乖了,回来就坐那儿一声不吭,我心里特别不踏实。她让我走,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但我哥吧,又一直催我,我爸这两天住院呢,我得去换我哥……唐警官,拜托你了。绾绾的事,我也找不到别人帮忙……”
谢绾绾是个话题人物。
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上头条。
谢助理不想让人知道,不敢随便把她交给别人。
唐元初是她信得过的人。
而且她感觉,他也是谢绾绾信得过的人。
唐元初点点头,往里看一眼,“你走吧。”
“嗳,那麻烦你了。”
谢助理的包放在沙发上,拎了就走。
第719章 劝慰(二)
等她的脚步声消失,唐元初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卧室走去。
卧室门是开着的,很小的一间房。床、书桌、椅子,还有一个小书架,摆设很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就是房间乍然看去,像个小学生的卧室——床是粉红的,褪色的墙纸也是粉色的,书桌明显是小学生用过的。家俱都有些年岁了
谢绾绾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椅子有点小,坐着她那么大个人,略微有点古怪。
于是,那个背影,就让唐元初莫名心酸起来。
谢助理在电话里说过,这房子是谢绾绾亲生父母以前住的。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行政干部,职务不大,房是单位分的福利房,家里条件也不像后来那么好。但那个时候,父母很恩爱,她是他们唯一的小公主,幼时有过一段粉红色的岁月。
她的苦难是从父亲升职开始的。
有了权、有了钱,他们换了大房子,换了新家,母亲高兴了没多久,父亲就换了女人。她的女儿,他曾经宠爱的小公主,从此走入万丈深渊。
这个房子当时闲置下来,后来谢绾绾的父亲双规入狱,财产被充公,法院拍卖给了别人。前两年,谢绾绾才从别人手上把它买回来。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谢绾绾听着脚步声回头。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绯红,明显是喝了酒,双眼迷离得像蒙了一层水雾。
看到背后的人是唐元初,她的眼亮了片刻,又渐渐暗下。
“你怎么来了?”
唐元初眯起眼,视线从她的脸,落在房间的窗户上。
旧窗户的玻璃上,贴着早已褪色的窗花,什么图案看不清了,但这些旧时的痕迹,衬着如今光鲜亮丽的谢绾绾,有一种说不出的岁月沧桑感。
“谢助理不放心你一个人,让我来陪陪你。”
谢绾绾唔声,撸把脸,十指插入披散的头发,深深抓扯一把,又任由它们滑下,蓬蓬松松地甩了甩。
“我不需要人陪,你走吧。”
“你看看你这样子,谁能放心?”
“我怎么样子,用你管?”
谢绾绾皱着眉头,用一种极不友善的目光盯着他,慢慢指着门。
“滚!”
唐元初插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还年轻,自尊心很强。
一个简单的滚字,让他面红耳赤。
他不喜欢自作多情,不喜欢让人看轻。
但他知道谢绾绾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刺猬。
刺伤别人,也扎伤自己。
这是她武装起来的尖刺,只为自己不受伤害……
他站在离谢绾绾不足五步的地方,静静看她片刻,脸色渐渐平静,在谢绾绾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冲过去,将坐在椅子上的她,紧紧地拥住。
椅子吱呀一声,刺耳的叫。
谢绾绾扬起手,不知是想推他,还是想打他。
手到半空,又突然放下。
她没动,声音像是在吸气,“你是在可怜我。”
唐元初心里一蜇:“没有。我只是想陪陪你。”
谢绾绾的头被他搂在怀里,听得到他的心跳,也能嗅到那种年轻男孩儿身上特有的味道。干净、清爽,带一点沐浴露的香气,蛊惑着她的神经。
怪异的,她居然不讨厌。
不讨厌这样的触碰。
不讨厌他。
“你走吧。”
她吸吸鼻子。
“我没那么醉。我心里都明白。”
唐元初轻拍她的背,低头看她,“我送你回家去吧。这里不安全。”
小区快拆了,没有安保,没有物管,大多住户都已经搬走,什么都乱套了,她一个人在这里,他哪能离得开?
谢绾绾:“这里就是我家。我能回哪里去?”
唐元初微怔,没有回答。
谢绾绾:“那个房子很大,但冷冰冰的,没有人气,我住在那房子里面,随时感觉自己像个死人,即将死去,喘不过气来,也活不到天亮……没有意义,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