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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2)+番外


事隔多年,我还记得瓷片割破手腕时,那种尖利的痛感,以及那种整个心宛如漏风的破洞,空空荡荡的痛苦和绝望。
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可已经知道,什么叫了无生趣,什么叫心如死灰。
我所受的苦,就算能白白作罢,但那被无辜牵连的人呢?难道也该死?
天道不公,我不指望,所幸的是,我有我自己。
我聚敛心神,开始弹奏。
一百两银子一曲,就算只看钱,也不能弹砸。
今天弹的是《长门怨》。
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序》云,“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上,陈皇后复得亲幸。”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我一边弹一边冷笑。
陈皇后复得亲幸,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薄幸之人,岂是一篇赋能够挽回得了的?不要讲一篇赋,哪怕拿你的命去拼,对那人而言,也不过是弃之鄙履。
这个陈阿娇,也不过是个傻瓜。
如此一想,原本幽怨的琴声,渐渐有了激越之意。
突然“当~”一声巨响,琴弦崩断,断了弦反弹到我的手指上,顿时拉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我推开琴,有些愣住,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象玉石上绽开一朵妖冶的红花。
怎么回事?我今天,似乎被自己的情绪绊住。
纱帘外有异动,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嚷嚷起来:“怎么停了,这才听得好好的?”
在厅堂伺候的小厮立即伶俐地答:“怕是弦断了,列位再等等……”
“断弦?这京师第一琴的技艺,便如此不堪么?”另一位男子冷冷地开口:“本侯今日邀贵客来静聆雅音,却遇到这等状况,可见世间虚名传闻,多有不实。”
这大概便是今日付银子听取的主角阳明侯萧云翔了,我冷冷一笑,示意身后的童子执新弦而上,快手换了弦,重新试音,淡淡地说:“京师第一琴本就名不副实,若还想听便坐下,若觉着一百两银子花得不值,那便请走好。但银子是不退的。”
我一开口,帘外那名侯爷果然坐不住,拍案怒道:“清音清音,便是摈弃凡俗,你开口闭口谈银子,已落了下乘,这琴不听也罢!”
“那送客吧。”我懒洋洋地接过童子递来的巾帕,捂住手上伤口。
“大胆!”厚重的靴声传过来,“本侯今日便要瞧瞧,哪里来的刁民这般妄为!”
杂乱的脚步伴随着小厮叫着留步的声音,纱帘唰的一下被扯开,两名锦衣男子闯了进来,在见到我的刹那间,硬是呆愣在当地。
我略抬头,淡淡地看了回去,一见之下不禁冷笑,老天果然待我不薄,阳明侯萧云翔,看来这些年你保养不错,没病没灾,面色红润,甚好。
我低眉垂目,轻声问:“还听琴吗?”
“听……”他盯着我,竟然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
“那坐下吧。”我略指了指那边竹塌,萧云翔与那名锦衣少年忙转身坐下,我试拨琴弦,嘴角含笑,斜看了萧云翔一眼,问:“长歌试曲新曲,侯爷听听?”
他渐渐从初见我容貌瞬间的震动恢复了过来,重又换上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竟然朝我眉目传情,暧昧一笑说:“自然,长歌弹什么,本侯就听什么。”
我的笑容加深,开始在琴上拨弄试过多次的曲调,这个曲调我从未在旁人面前奏过,是专门为那三个人准备的。萧云翔是第一个,我等了三个月,也许是更长的时间,我等了这么几年,为的不就是,亲自在这三人面前,为他们,一一奏曲。
曲调铿锵复又婉转,于高昂之处金戈铁马,于低徊之处悱恻缠绵,不出片刻,他二人已经在我的琴声中目光呆滞,神情逐渐恍惚,我冷笑,愈发催动琴中魔力,眼睛余光瞥见萧云翔已经渐渐歪在榻上,脸上渐渐苍白,手捂住胸口,呼吸逐步变粗。
我笑得越发开心,带金指套的手奋力一拨,琴声高昂,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又有日月变色,山川无光,洪涝裂堤,天谴逼近。萧云翔眼见开始口吐白沫,似乎伸手想向我扑来,却终于无力下垂。
这首天谴,便是武功高强之辈,也难以运功抵挡,何况你这样酒色之徒?
就在我抬高手腕,就要以一声裂帛之音取他性命之时,忽然砰的一声,刚刚续上去的琴弦,再度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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