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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14)+番外


沈墨山仿佛忍着笑,无赖地答:“那么在你长大前,我想欺负你爹爹就欺负他,你能奈我何?”
这算什么话?琪儿才五岁,沈墨山以为自己也五岁吗?我皱了眉头,不耐地道:“放开我。”
沈墨山哈哈大笑,松开搭在我肩上的手,又拍了两拍,温言道:“教孩子非得让他吃苦头,不然不长记性。放心,我刚刚拿捏着力道,没摔疼他。”
我默然不语,这道理谁都明白,但不为人父母,却怎么懂这里面的心疼和不舍?
更何况,倘若你一无所有,这孩子成为你的全部。
我走过去,将那孩子揽入怀中,轻抚他的背无言安慰,小孩这次终于肯乖乖窝在我怀中,忽然闷闷地说:“爹爹,我想听调子。”
我一愣,抬头看了看树叶,柔声哄他道:“这些树叶子太厚,吹不了。”
“正好,我也想听,”沈墨山笑吟吟地说:“我前儿倒得了柄玉笛,玉质莹润上层,乃漠北不可多得的羊脂白玉,漠北皇家乐坊匠工精制而成。你名满京师,想必琴瑟箫笛样样精通,不如现下就试上一试?”
漠北白玉,漠北匠工,任一样都是天下闻名,可遇不可求。沈墨山老谋深算,明白乐痴对名笛,就如良医对痼疾,酒徒见佳酿一般不可抗拒。他算得很好,若我是一般人,只怕此刻便会不由自主应了他的要求,落入他的圈套。
但这一次,他真的算错。
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慢慢脱下戴在右手尾端二指上的金甲套,对着他,举起右掌。
阳光下,原本细白如玉的五个手指,却有两个,被人从中间指节,硬生生斩断。
看起来真是丑陋。
沈墨山脸色一变,双目精光暴射,脸上表情竟然又痛又怒,喝道:“怎会如此?谁,是谁弄的?”
“陈年旧事,多说无益。”我淡淡地说:“沈爷,您猜得对,其实诸多乐器,长歌最擅吹笛,但现下,恐怕这一生,我都没福气试您的名贵玉笛了。”
“去他娘的笛子!”沈墨山咒骂一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将我的断指拢在他的两个手掌当中,嗓音中竟然有些发颤:“到底哪个王八蛋干的?萧云翔?因为这样,你才要千方百计杀了他?”
我微微闭上眼,又睁开,摇头说:“与你无关。”
沈墨山死死盯着我,目光炙热而锋利,忽然一笑,轻轻摩挲我的手指道:“终有一日,你会将所有故事告诉我。”
“此不肖事,何必复言?”我淡淡一笑。
他定定地注视我的眼睛,目光渐渐转为柔和,竟然有种怜惜的错觉,温言问:“你只用三指便作了这京师第一琴师,想必,下了很多苦功?”
我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方才答道:“我只会这个。”
沈墨山伸出臂膀,轻轻揽住我,拍了两拍,笑道:“琴技出神入化,这等本事,我走南闯北,却也头一次见到,却不知师承何处?”
我心中一凛,强压那等汹涌澎湃的恨意和痛楚,只抿紧嘴唇,却不作答。沈墨山不动声色地观察我,轻描淡写地道:“怎么?不愿说?也是,江湖多有能人异士,本事越大,怪癖指不定就越多,别是收你入门,就要你发毒誓不得泄露师门何在吧?”
我自嘲一笑,抬头迎视他仿佛能窥探内心的锐利目光,摇头道:“沈爷想多了,长歌弹的,不过野路子琴,难登大雅之堂,无有师承一说。”
“那总有个教你宫商角徵羽的人吧?”沈墨山呵呵笑了:“我还从没见过有谁,一出娘胎就晓得这些的。”
“那,自然是有。”我的目光悠远起来。
“哦?是何人?”他饶有兴致地问
“敝人的兄长。”我淡淡地答。

第 8 章

我没有骗沈墨山,基本的乐理,确是罄央所授。
罄央待我宽厚慈爱如兄如师,又手把手教我许多东西,称他一声哥哥,其实,是我占了便宜。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他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小舟,看着哥哥,要这样按,这样拨,泛音要轻灵清越,散音要沉着浑厚,按音却要舒缓凝重,记住了吗?
说来惭愧,我直到今天,都记不住这些。
因为我觉得曲调从心,心却寄托情绪,情绪则需要表达唱和,一味的山高水长,宁静致远,或许是雅士风度,却非我心头所好。
那时候我还小,心中的曲调要么高山仰止,要么大河奔腾,要么金戈铁马,要么悲催断肠,所思所想,俱是激越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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