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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11)+番外


罄央,他告诉我,这世上,除了冷漠、残酷、伤痛和愁苦外,还有善意,还有温柔,还有对人,不需要问原因的好。

第 6 章

是的,那时候,罄央真的对我很好。
即使是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仍然要说,罄央,真的对我很好。
在那间本来完全属于他自己所有的厢房里,罄央亲自支起另一张竹床,铺上晒了太阳的,又松又软的被褥,移来雪白的纱帐,然后,笑着把我抱到上面。
我吓到了,直觉要跳下来,那么细密绵软的棉布被褥,我怕坐上去,会弄脏。
他按住了我的肩膀,说:“别动,这是你的床啊,从今以后,你就睡这里了。”
这里吗?我狐疑地看他,我狐疑地看四周,那个房间,就如罄央的人一样,如此纤尘不染,如此简约高洁,这里唯一不合适的,就是我。
只有我。
我摇头,慌乱地说:“这,不行的,我,不是,这里,我不能住,我……”
“不住这里?是房里太素了吗?”他抱歉地冲我笑笑,说:“对不住啊,我生来不爱那些多余的东西,你要喜欢那些,改天罄央哥哥去跟其他人讨些来送你,好不好?”
我睁大眼睛,摇头得更猛了。
“小柏舟,谷主说你住在这,你就住这,不要闹脾气好吗?乖乖的。”他轻声软语地哄我。
我拼命咬了嘴唇,才没将眼眶里湿热的液体淌下。我看着这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弄,没有鄙视,只有犹如微风吹拂过枝桠,贴慰叶脉般的温柔。
于是我说了,我告诉他,其实我只是怕自己弄脏这张床而已。
说出来后,我就后悔了。我警惕地看他,这个少年,全身遍是非一朝一夕养成的优雅高贵,这样的人,如何能理解我,如何能明白,身上这件入谷后换上的不合身的粗布衣服,已经是我穿过的最好的衣服;如何能明白,在我十岁的生涯中,从没敢奢望过,有一天,能有一床属于自己的细软棉被。
我打算,只要他眼里稍微流露出一丝轻视或鄙夷,我就用加倍的冷漠来回报他。
哪知他半张了嘴,呆了呆,立即展开双臂,我被拥入他单薄的怀中。
那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很温暖,超过了体温的温暖,还有,就是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青草淡香。
他一边抱我,一边摩挲着我的背说:“柏舟,永远不要说自己脏。只要你的心不脏,你就永远干净。”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坚信自己纯净若清泉,则哪怕尘埃满身,也无法玷污自己半分。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辩驳,不明白,这其实是多么美好,又是多么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天真地想,或许,只要努力,就真的能把屈辱的记忆,被玷污的身体,从此洗涤干净。
于是,我贪恋地窝进他的怀里,贪恋地信赖他说的话。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后来我才认得,那种清香,属于叠翠谷中,每逢春季,唯一会盛开的白色小花的味道。
那种花,谷主起了名字,叫“欢颜”。
整天面无表情的谷主,却为目所能及,唯一盛开的鲜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随后,我又和罄央单独呆了三天。
那三天里,罄央耐心地陪着我,教我熟悉叠翠谷日常事务,教我明白谷中的大小规矩,教我知道,我的身份。
更确切的说,是叫柏舟的那个男孩的身份。
他和罄央,和这谷中十六位其他的少年一样,在谷里非主非仆,非徒非奴,如果真要说清楚,那只能说,我们都是叠翠谷的人。
这个身份,身后站着的是叠翠谷,是那位神出鬼没,无人知其来历的叠翠谷谷主。
我那个时候,对江湖事并不知晓,也不知道我们谷主大人,在江湖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罄央给我说了半天,我也似懂非懂,只知道,整个南武林,没有人敢小觑这位亦正亦邪的谷主,没有人会不卖他手中那二尺玉笛的面子。
闻言,我怦然心动,因为我知道,跟着这样一位了不起的谷主,我真的是柏舟,而不是阿黄。我,真的不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童,不再是一个遭尽冷眼,卑微而低贱的小阿黄。
如果我努力,我甚至可能拥有卓越的武功,有锦绣的前程,有风光的未来。
那以前遥不可及,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竟然真的可以企及了,对吗?
虽然,那过程注定要充满困难艰苦,可我真的不在乎,我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于是,我拼命压抑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尽量平静地问罄央:“那么,我们是谷主的弟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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