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论穿越女的倒掉(121)

这么一说,柳世番却也回味过来了。

云岚的年纪,刚好比东宫皇长孙李沅小三岁,郑氏一直希望云岚被选做皇长孙的元妃。

云岚倒是有“福相”,奈何又有薛王金口盖定,十七岁之前出嫁要克夫,会二婚。可待云岚十七岁,皇长孙都二十了,不必说王妃,怕连重皇孙都生出好几个了。

偏偏云秀就无此顾虑……还有郑国夫人这么个好姨母。

以郑氏那旁逸斜出的思绪,怕是已脑补成云秀截胡,抢了她替云岚挑中的好夫婿了吧。

柳世番:……

虽觉着匪夷所思,可为了宽慰孕妇,柳世番还是说道,“早些为她定亲也成。裴家颇有几个不错的小辈儿,我正想招一个来做女婿。”

郑氏可不就是恨这件事吗?

闻言便一喜——她真是糊涂,竟没想到还有这么简单的解决法子。

可随即便又犹豫起来——一旦云秀出嫁,韩家留给她那一大笔嫁妆,可就都跟着去了。

以柳世番清廉为官之道,待到云岚云晴云初三个丫头出嫁,定然再拿不出能匹敌的嫁妆来——虽说若云岚能嫁去东宫,一切便迎刃而解,可想到其间自己的种种不顺,云秀的种种如意,郑氏便又如在火狱,坐卧不安起来。

“也没那么急……”到底还是纠结、烦闷的开口阻拦了,“我哪有这么小气。”

她这番心思便是柳世番所想不到的了——他为国家理财而被人讽做“计吏”,可本质上却是个再正派不过的读书人。怀的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情操。大到国家,他能分毫不爽。可小到自家,他却真能视钱财如粪土。

兀自讶异了片刻,便笑起来,“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接着去写下一更,如果能写够3000,就今天更。如果不能,就明天更6000。

第85章 未妨惆怅(三)

旋流平息了,这庭院里狼藉一片,再寻不见云秀的身影。

令狐十七知她是逃走了,忙拈一枚花印要去追,那花印却片片碎在指尖。

这不是平日里他被拒绝进入的模样,倒仿佛是那空间无以为继,即将坍崩了——那府邸本是云秀的心相。府邸竟都维持不住,可知云秀此刻内心也行将崩坏了。

令狐十七心急如焚,一遍遍的构建花印……终于那花印溃散再不能成形。

令狐十七匆匆起身——柳家太夫人已不在了,长安柳宅虽是云秀自幼生活之处,怕也已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这世上除了奉安观外,再无她的容身之处。她定然还会回到奉安观里。

这时他听到了□□声,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被云秀虐杀的两个人如宰了一半的肥猪一般被丢弃在一旁,皮囊兜不住血肉,溢了满地。血腥不忍卒睹。没被惩处的歌妓和僮仆被吓得昏厥过去,此刻正幽幽转醒——那□□声便是他们发出的。

令狐十七只停顿了一弹指,便转身离去了。

——这庭院中四个人,并不值得他分神理会。

可他回到奉安观街前,便知云秀不在。

——云秀离开时模样宛若复仇的恶鬼,她心魔已生,灵气冲撞四散。若她在,他能感受得到。

可是不在奉安观中,她会去哪里?

片刻后,令狐十七终于想到了。除了奉安观、除了他身边,云秀其实还是有旁的去处。

——那个她总是挂在口边的十四郎。

他呆愣愣的在街上站了一会儿,便安静的回到自家院子里。

他当然知道十四郎是谁,毕竟幼时曾一道读过书。相处的时日虽不长,可两人都敏锐聪明,在一众不识好歹的纨绔勋贵宗室之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异类。纵使没刻意去攀什么交情,甚至都很明白在本性上对方同自己不是一类人,定然玩不到一块儿去,也依旧会对对方印象深刻。

令狐十七怔怔的想,在被心魔折磨的最痛苦的时刻,云秀抛开他去找李怡,其实做得很对。

若是他,必定能切中肯綮的帮她解除执念和困惑,将她拉回来吧。

他茫然的枯坐在庭院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意识到已天色向晚了。

云秀还没回来——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吧,她需要时间去平复。

院门没关,令狐十七抬眼便见有人在奉安观外鬼鬼祟祟的游荡。他想到自己曾答应云秀的事,于是出门去驱赶。

却大都是近邻——奉安观中发生的惨剧已传开了,个中细节却鲜少有人知晓。不少人回家时路过此地,忍不住就驻足想窥探一二。

令狐十七上前驱赶时,大多数人忙心虚的离开。却也有几个嘴硬的反斥他多管闲事,甚至口出恶言要他别总将眼睛盯在女冠子门墙上。令狐十七这才想到,他忘记了变装。

他便又回屋去变化容貌。

先是变作云秀,想了想不大好,便又化作陌生女冠子的模样——似乎还是不大好,复又化作个老妇人。

他望着镜中鸡皮鹤发的老妪,迟钝的意识到,这一次的变化术超乎寻常的顺利。变化后的模样,竟丁点儿也看不出他本来的迹象。

他对镜照了许久,变化术也依旧没有破除。

仿佛只在不经意间,他便已掌握了随心所欲变化模样的诀窍。

将游荡在墙外的人悉数赶走后,令狐十七又在附近巡视了一便。

夜色沉凉,明月皎洁。

云秀依旧没回来。

隔着墙可听到里头女道长询问谁见着柳娘子了,不多时,一行人便焦急的寻找起来。

令狐十七于是便化作云秀的模样,推开了院门。

馆内小道士们见到“云秀”,立刻便都沉寂下来。

令狐十七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认得阿淇,同她说过话,却并没有产生会因阿淇罹难和死去而难过到哭出来的深厚感情。对于阿淇的遭遇,他只感到疏离的同情。尽管他能理解云秀失控的愤怒,可他不能感同身受。

他茫然无措的站在哪里——换一个时候,他也许能找出一个也许不真诚但很恰当的表情来,但此刻他整个人都神游物外,他没有余力去矫饰。

因为在潜意识里他其实已意识到了,自己已失去了他在懵懂中所追求的一切,并且可能已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他只是不像云秀那样,可以用愤怒和复仇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可观里这些小姑娘们看着“她”,却仿佛能对“她”感同身受般。

红肿的眼睛里再度滚下泪水来,她们拉着“她”的手,轻轻催促着,“……先去陪陪的阿淇姐姐吧。”

令狐十七迟钝的意识到……去除那份愤怒,是否云秀此刻的感受也同他一样?是了,应当是同他近似的吧——因为不可弥补的过错而使仅此唯一之人受难,并因此失去了她。

这便是旁人的痛苦的滋味吗?

屋里只道恒道长陪着阿淇娘守在尸身旁。

尸身打理得很整洁,已更换好了敛衣,衣上无半点血渍。静静的安详的躺在床上,完全看不出去生前曾遭受怎样的痛苦。

阿淇娘跪坐在一旁。木雕泥塑一般往火盆里丢着纸钱。眼中灰寂无光,也没有什么眼泪。

道恒道长起身时,她没回应,同她说话,她也没回应——身旁陪她的人换做了“云秀”,她依旧没什么回应。

纸钱丢完了,她便静静的坐在那儿。

没什么声音,死寂得跟不在似的。

令狐十七忽就有些透不过气来,莫名的他便想——若是当时他在就好了。

若当时他在,这姑娘此刻应当依旧噙着笑在屋檐下陪云秀喝茶闲聊,她阿娘端着笸箩从旁路过,于是随手抓一把新晒的萝卜干给她们下茶。

随着这念头,世界骤然间便清晰鲜明起来。

女孩儿合住的房间里特有的熨帖馨香,杂着隐而未散是血味儿,纸钱干呛的烟火味儿……许多人留下的哭声、笑声、私语声、闲话声、读书声……她们脸颊上的红润,梳齿间的光影,眼眸中的流光溢彩……浸透了土壤的血色,散而失焦的双瞳,失控前回眸时眼中滚落的泪水,狰狞如魔的杀戮相……愤怒、痛苦、悔恨、逃离……无数的真实在一瞬间涌入进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