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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扫墓(243)+番外

等我写完,我的满头黑发,却已花白斑驳。

他的丧事是我操办,墓地是我选择,墓碑是我敲定,连配在上面的照片都是我挑了又挑。我没有合眼,没日没夜处理他生前留下的无数问题,从公司到林家,从差不多精神崩溃的林俊清到恨不得扑上来撕咬我的七婆,从收购合并到打发那帮贪得无厌的姓林众人,我的手段可称得上狠绝快速,雷厉风行,但在另一方面,却也博取仁至义尽的名声。

我就如机器一般不曾停歇地做着这些事,拖着一个干瘪的残骸或一个空壳,直到有一天,老友黎笙从远方飞来,命手下砸开我的办公室,擅自带了医生为我强制性注入镇静剂,我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我还是个人,原来我还需要休息这回事。

然后我对眼眶含泪的黎笙说了一句话,我说:“阿黎,你哭个屁,老子还没哭呢。”

“放屁!”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吼道:“你他妈最好给我哭出来,听见没,不然老子把你的裸照卖给港岛最没品的八卦周刊!”

我想笑,想说他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却发觉心里空出一大块,空到仿佛一阵风吹过,能听到胸腔传来的回声。太空了,所有的情绪仿佛都离我远去,世东走了,似乎在那一瞬间,也将我的喜怒哀乐,全部用抹布抹煞干净。

世东死了。

我没有表情,但世东确实死了。

一个人死了,对另一个还活着的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往后,这世界再没有这个人,再怎么寻找,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再怎么等待,也等不到他回来;再怎么付出,也不要期望,有一丁半点的回报;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奢望,再看到他投到你身上,或敬佩或愤恨的目光。

对我来说,还意味着,我真正的人生从此终止在那个雷雨之夜,终止在那辆水泥车的车轮下;意味着,从今往后,那个称之为心脏部位,被不知名的外力活生生挖空,就像乡下被过度开采的石山,中间骤然少了一大块,丑陋而空洞,丑陋而卑微。

于是我恍然大悟,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成为这么重要的所在,就如流光溢彩,不可名状的阳光一般,以至于他一离开,我的世界中,关于温暖的渴望,关于光明的怀想,全部寂灭。

只剩下一片没有表情的荒野。

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像输入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工作、应酬、健身、吃饭、睡觉,我不敢留出一点一滴的个人空间,我怕一停下来,从胸腔处那处空洞泛滥上来的寒冷,会将空气变得凝重压迫,直至我窒息。而这世上,已再无第二人,能够仅凭一个微笑,即让我感觉,冬日暖阳那般的感动。

那个能如此微笑的人,已经死了,没了,消失了,不在了。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终于发生了最让我惊恐的事情,我发现,我竟然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哪怕我那么费心费力去维持林宅原貌,那么不顾一切,将七婆那个仇恨我的老太婆留下来,可是,我仍然一点一滴忘记了那个人的样子,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的温暖,怎么可能,竟然连对方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这下我是真的慌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忘记他的样子,就意味着,他真的在远离我的生命,我已经空乏至此,若连这点关于温暖的回忆都不能保有,那让我怎能抗得住,接下来无穷无尽,黑洞一般的漫长岁月?

我开始频繁造访他的墓地,唯有在哪里,摸着他冰凉的墓碑,看着他的照片,我仿佛能得到些许平静。但是这无法持续多久,我总是会不断地做噩梦,他在我的面前越跑越远,而我无能为力。

在梦中,我痛彻心扉的无能为力,令我泣不成声。

也只有在梦中,我才够胆,扒开血肉,看看心脏位置那个模糊的黑洞,看看那里面有多深,那伤痛,有多深。

醒来后,我迫不及待叫了人赶赴墓园,我迫不及待要看着他安息的地方,跟他尽可能近地挨在一起,这样,那种深入骨髓的无能为力,或许能有所缓解。

我没有想到,竟然能在墓地,又一次遇见他。

神怜悯我,竟然让我这样的罪人,又得遇洗涤灵魂的甘泉。

一开始我并不能确定,那个男孩长着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漂亮脸庞,也许因为这样,看过他的人往往忽略其他重要的信息;除此之外,我更为惊诧的是,我的手比我的头脑更快一步抓住了他,然后,在我心脏的那个部位,长久以来空缺而荒芜的地方,竟然破天荒地,有了一丝细微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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