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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10)

许星辰捡起纸壳子,指着上面一行文字:“这两只唇膏都是我昨天买的,它们有SPF12的防晒值。”

“你一定要注意防晒,”杨广绥语重心长,叮嘱道,“现在是十月底,偶尔几天,阳光很暴烈的,紫外线指数强,你要记得在脸上涂一层防晒霜。”

许星辰止不住地点头:“晚上回宿舍,我会用卸妆水做清洁。”

杨广绥哈哈一笑:“很多人以为啊,防晒霜用清水就能洗掉,那是不对的,要做深层护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还有一些女同学,整天熬夜,晚睡晚起,当然会长粉刺和闭口啦,什么是美容觉,就是早睡晚起,皮肤自然好。”

许星辰表示受教:“我会保持每天八小时的睡眠。”

杨广绥倾身向前:“这就对了!好吃好睡,养出好皮肤。”

许星辰感叹:“告别粉刺和闭口。”

杨广绥赞许地看着她,两人像是革命志士一样亲切地握手。杨广绥还发表了重要讲话:“许星辰,护肤是一项长久的事业,千万不能怕吃苦、怕麻烦。你要持续做好自我监督、自我评审、自我提高,早晚都用清水洗脸,每周敷一次保湿面膜。”

许星辰感慨道:“我们一起加油。”

许星辰和杨广绥相聊甚欢时,坐在旁边的赵云深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这种气质,常见于年轻的雄性动物——当他们被侵犯领地,就会有类似的阴沉表现。

食堂里,喧闹声依旧。

赵云深吃完一只烤鸡,便在餐盘里拼骨架。许星辰终于发现他的异常,轻轻地喊道:“赵云深?”

赵云深呵呵一笑。

许星辰像往常一样,右手握着筷子,左手揽住他的肩膀。别的情侣都是面对面坐着,只有许星辰总是与赵云深并排,时不时调戏他。

不过今天的赵云深特别沉稳。许星辰与他开玩笑,他扯着嘴角不咸不淡笑一下,末了,目光还聚焦在杨广绥身上。他神情和煦,关切地问道:“广绥啊,唇膏好用吗?”

杨广绥正在吃鱼,差一点被鱼刺卡住嗓子。他咳嗽两声,坐立不安道:“还……还蛮不错。”

赵云深拼好了烧鸡的胸腔骨架,头也没抬:“蜂蜜味很好闻吧。”

杨广绥哪怕是个傻子,此刻也能感受到赵云深的醋意。更何况他不是傻子,他立刻叹气道:“好是好,不适合我。”他将唇膏交到赵云深手中,赵云深却不愿意收下。

赵云深说:“你碰过的抹嘴的东西,拿来我用,太不像话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他一边交谈,一边放下筷子,满盘的鸡骨头散落,哗啦一片。

杨广绥冷静地回答:“这只唇膏,今后就放在我们寝室里,作为一个小小的吉祥物,谁都不许动它。”

杨广绥的一番言论,引发了许星辰的深思。

*

傍晚,许星辰和赵云深在学校的树林里散步。

天幕黯淡,夕阳收尽余光。附近层影重叠,树叶在风中摇摇晃晃,许星辰趁着四下无人,掏出她的草莓味唇膏,抹在嘴唇上,碎碎念道:“挺好用的啊。”

赵云深站在近旁,背靠一棵树。许星辰还凑近他,追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赵云深喊她的名字:“许星辰。”

许星辰原地立正:“你说你说,我仔仔细细听着呢。”

赵云深有些严肃:“你跟别的男的打交道,不要过于温柔和热情。不管是当着我的面,还是背地里……”他这话一出,许星辰恍然有被抓奸的错觉。

许星辰连忙解释:“上周四中午,我经过北门,杨广绥刚从屈臣氏回来,顺道送了我一只护手霜。他还是你的室友。我就觉得吧,必须回报他,正巧昨天新买了两只唇膏,还没拆封。”

她双手背后,略显挫败:“既然你有很大意见,我以后不跟异性讲话了。”

赵云深轻拍了她的头顶:“你不讲话,日常怎么跟人沟通?会计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许星辰思路奇特:“我不想惹你不高兴啊。”

赵云深却告诉她:“哪怕我是你的男朋友,也不能操纵你去做任何事。同理,别人按他们的意愿,要求你去达到什么目标,你也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吧。”

他摸上许星辰的后背,喃喃自语道:“你太好骗了。你爸妈不教你跟人交往方法么?”

许星辰嗓音更轻:“我讲过的,我没有妈妈。”

赵云深未做停顿,脱口而出道:“不要紧。”他双手插兜,认真看着她:“现在我来照顾你。”

他说,现在我来照顾你。这句话共计七个字,每个字都敲落在许星辰的心房。

草木繁盛的秋日树林里,她和他接吻,浅尝辄止,像是偷喝了一口蜂蜜,甜得发腻,不敢继续了。

夜间,许星辰回到宿舍,内心愉悦又兴奋,久久不能平复。她便搬来一张小凳子,与室友们一同看电影。王蕾晚上没去食堂,打回来一大份麻辣烫。王蕾一个人也不吃完,索性将麻辣烫扣进了饭盒,传给另外三位室友。

几个小姑娘聚在一块儿,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一串食物。电脑屏幕立在前方,播放着最新的台湾偶像剧。王蕾对男主角十分迷恋,动辄出声道:“好看,贼好看,神仙般的人物。”

许星辰嗑着瓜子说:“长相一般,演技不行。”

王蕾揪起她的衣领:“你说谁长相一般,演技不行?”

许星辰眨巴一下眼睛:“我自己。”

王蕾这才松手,接着说:“气质比脸更重要。一个男人,气质让人心动,我会忽视他的脸。”

许星辰好奇地问她:“哪种男人最有气质?”

王蕾的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她声情并茂地描述道:“白净,瘦弱,肤如凝脂,弱不禁风。”

许星辰雀跃地扑上去:“我符合你的条件呀,要不干脆我们俩一起过日子?”

王蕾推开她:“不行,你有了赵云深。”

只要有人提到赵云深的名字,许星辰免不了走神。她双手托腮坐在板凳上,望着黑夜中的玻璃窗,以及更远处的男生寝室楼。

男生寝室楼内,赵云深还在复习功课。

赵云深的室友邵文轩正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研究股市的行情。邵文轩半掀开眼帘,瞄见赵云深用功读书的侧影,多问了一句:“赵云深,你白天也学,晚上也学,你高中就这么学霸吗?”

赵云深铺开一张白纸,临摹着人体运动系统和消化系统的结构。他一边作图,一边说:“没啊,我高中是个混子,经常抄同学的作业。”

邵文轩惊讶道:“你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

赵云深若有所思:“高考那两天,我特激动,肾上腺素分泌得多,脑筋突然好使。考出的结果比平时多了四十来分。”

邵文轩称赞他:“神人啊,神人。”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做医生,救死扶伤,怀着崇高的信念踏进了医学院?”

赵云深翻开教科书的下一页,坦诚相告道:“我填志愿的前一天,才稀里糊涂地确定了要学医。”

他画出一副非常细致逼真的腹腔解剖图,随手对半一折,夹在了书中:“开学这两个月,每天听老师讲话,你觉没觉得医学很重要?我们现在昏头昏脑地混日子,将来或许就耽搁了别人的一条命。”

邵文轩叹道:“是哦。”

他把一本《中国股市经典案例》盖在脸上,平躺不动:“再过几天,我们要去亲手触摸大体老师了。”

所谓“大体老师”,是医学生们对遗体捐赠者的尊称。

旁边正在敷面膜的杨广绥一愣。好半晌,杨广绥闷声道:“我怕。”

无人理睬。

杨广绥摘下面膜,往脸上拍了一层精华水:“我怕尸体。”

邵文轩纠正道:“他们不叫尸体,是大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