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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钢镚儿(58)+番外

他的动作肯定没有月月好看,但他每一拳打出都是结结实实,而这种感觉,跟打梁兵时完全不一样。

虽然会有不服气,会有挑衅,会有轻视,但没有愤怒和恐惧,非常畅快淋漓。

第二回 合“当”的时候,他跟月月碰了碰拳。

一共两回合,一回合三分钟,休息一分钟,加起来没到十分钟的对战,初一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何教练跟死对头核对了一下点数,初一居然多一个点。

“你是怎么数的?”死对头说。

“一二三这么数的,”何教练很愉快,“我的扫地僧怎么样?”

“挺好个苗子,你没让他跟着你练?”死对头看了看初一。

“他没钱,”何教练说,“他在我这儿打工来着。”

死对头有些吃惊地又看了初一眼:“小伙子,要不跟我练吧?我不收你钱。”

“不了,”初一笑了笑,“我要打,工,刚涨工,工资了。”

何教练说话还是算数的,说赢了给加五百工资,还就真的加了,一加就两三个月没有变过,初一一跃成为拳馆里工资最高工作时间最短的扫地僧。

非常有钱了。

他去给自己换了个流量套餐,这样在家也能顺利地继续寻找“小李烧烤”的线索。

没有什么捷径,他只能一直用最笨的办法,所有在点评软件里有的城市,他都一个个去搜,搜出来的每一个小李烧烤,他都会仔细地去看看图片。

有些有门脸儿照片的,就能对着晏航的那张照片看看,没有门脸儿的,他就记把地址记在线圈本上,打算全找完了以后要是没有,就挨个用全景地图去看。

一天天的就像是一件必须要完成的程序,没有失望还是期待,总之就是不找到他不会停下。

他长这么大,做任何事都没有这么下过功夫。

这劲头要是用在念书上,他考个大学是肯定没问题了。

“我后天去上班了。”老妈吃饭的时候说了一句。

初一抬眼看了看老妈,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老妈的声音了,他白天在学校,只有中午在家吃饭,放了学就去拳馆,再回家的时候全家都已经睡了。

“去哪儿?”姥姥问。

“以前水站的同事给介绍的,一个卖净水机的店,”老妈说,“每月有低薪,卖了机子还有提成。”

“卖净水机啊?”姥姥啧了一声,“那能有多少钱,你这死眉塌眼儿的能卖得掉机子?”

“要不姥,姥你,你去?”初一看了姥姥一眼。

老妈愣了愣,看着他。

姥姥也非常震惊,愣了起码三秒才一抡胳胳拿着筷子往他脑袋上抽了过来。

初一一把抓住了姥姥的手。

“反了天了!”姥姥喊了一嗓子,站起来就要拿凳子。

初一速度一脚把凳子踢开了。

“你看到你儿子了没!”姥姥震惊得声音都提高了一倍,瞪着老妈,手指着初一,“你教出个什么玩意儿!”

“我没教过,”老妈夹了口菜,“我早管不了他了,也不想管。”

一直没有说话的姥爷突然跳了起来,扳着桌沿儿一掀。

桌子被他掀翻了,碗盘砸了一地。

一家人都定在了原地,看着姥爷。

初一感觉姥爷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想表达什么,反正他经常这样,突如其来,换取一片迷茫。

然后他自己也站那儿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初一起身,拿了手机出了门。

离下午上课的时间还早,他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得去了河边。

北风吹得很急,初一往年都很注意天气,他不太喜欢冬天,因为他那两件穿了好几年的羽绒服扛不住风,冬天对于他来说太遭罪。

但今年他却没太注意,什么时候秋风凉了,什么时候北风刮了,他都没注意,也许是因为今年他自己偷偷买了两三件新衣服,没有感觉到寒冷。

也有可能他脑子里的事儿太多,天气已经没有空间去琢磨了。

他忙着打工,忙着打拳,忙着寻找小李烧烤。

小李要知道有人这么执着地每天寻找他家这个烧烤店,一定会非常感动,到时他就去让小李给他办个VIP吃串儿卡。

初一张开胳膊迎着风活动了一下,拿出手机,拍了几张河边的风景,避开了河沿。

之前清理过的河沿上的垃圾们又回来了。

初一看着一大片垃圾,还好现在天儿冷,没什么味儿。

他转过身,树洞安静地等着他。

“不想过年,”他把脸抠到树洞上时,才真的感觉自己长高了,虽然不像以前晏航那么吃力,但也得好好摆个马步了,“想快,快点儿中考,我想去,个外地的学,学校,然后接,着打,打工,放假了就,去旅游。”

说完他忍不住笑了,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

“如果我走,走了,”他摸了摸树干,“我会想,你的,你是知道我,所有秘,秘密的……洞,洞精。”

想了想,他从兜里摸出了小皮衣钢镚儿按在了树干上:“这是镚,镚精,你俩认,识一下吧。”

说完他又等了一下,等它俩认识完了之后,才把钢镚儿放回了兜里,转身靠在了树干上,轻轻叹了口气。

学校的气氛已经很紧张,初三的自习课没有了,体育课也取消了,只有初一很平静。

他除了为了保证自己至少能考个中专之类的,会听听课,别的时间依旧平静地发着呆。

现在没有人再嘲笑他的成绩,没有人再念叨着他如果考不上高中会怎样怎样,初一觉得还挺好的,期中考的成绩老妈都没问过,马上期末考了,也没有人提起。

倒是去拳馆的时候,何教练问了一嘴:“你是不是明年要上高中了?”

“嗯。”初一扶着拖把点了点头。

“那你得改名儿叫高一了啊,”何教练说,“你这就还半年了,还继续打工吗?没时间复习了吧。”

“我不,不复习,”初一说,“我复习,算是浪,费时间。”

“家里不管你?”何教练问。

“不管。”初一笑了笑。

“你们这些小孩儿啊,一个个的都有主意,”何教练说,“不过也挺好,自己选的路,走不动了没人可埋怨了。”

“走得动。”初一说。

走得动。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有劲,别说走,跑也跑得动。

跑到小姨车旁边的时候,小姨一看他就叹了口气:“你这一天一个样啊,你要不每月给我发张自拍吧,我怕久了没见不认识了。”

“英俊,吗?”初一问。

“好英俊好帅气啊,”小姨笑着说,又指了指后座,“给你家带了点儿年货,我看你家估计也没人管这事儿了吧?”

“我管,”初一说,“以前也,是我跑腿儿。”

“你现在不是忙着攒钱当首富么,拿上吧,”小姨说,“过年有时间了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吃大餐去。”

“嗯。”初一点拉开后车门,把一大兜年货拿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离开这里,爷爷奶奶,还有小姨,就会是他最想念的人了。

人很奇怪,这里对于他来说,有太多灰暗的记忆,但到最后,他能记住的,却都是好。

爷爷对他很好,奶奶对他很好,小姨对他很好,何教练和小林还有前台小姐姐,都对他很好。

还有晏航。

以往过年,老爸会拿些钱回来,公司会发点儿年货,他再跑跑腿儿,再买一些,大年夜放挂鞭,吃饭发呆,然后跟姨姥小姨那边吃顿饭,顺便吵几架,合适了可能还能打一架,过年就这么过了。

今年就没这么复杂了,家里这个情况,根本不需要过年。

初一去给老妈买了条围巾,不知道为什么,他本来想找到以前那一家店,但年代有些久远,那一片都已经拆了。

老妈的围巾,姥姥的两条烟,姥爷一顶厚呢帽子,东西都不贵,但这是他打从被老妈退掉当年的那条围巾之后,第一次给家里的人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