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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木狼马(176)+番外

张青凯以前只觉得夏飞爱瞎想,闷在家里看书看多了就会这样。

但现在却常常忍不住会和夏飞有一样的想法。

走过来走过去的那些行人,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是开心,是悲伤,是期待,还是看不到未来……

就像也没有人会知道,站在路边花店门前,每天捧着一束玫瑰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张先生,你的花,”小姑娘把玫瑰递给他,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谢谢。”张青凯接过花,离开花店。

在这个花店买花已经五年,从他搬到这里的时候开始。

11朵玫瑰,他每天都会买上一束,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黄昏,14年了,或早或晚,但每天都没有变过。

祝你们幸福。

小姑娘没有问过他每天买花是为什么,只是每次把花递给他的时候,都会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祝你们幸福。

张青凯就是因为她这句话,一直在这里买花。

祝你们幸福。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想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希望有人会祝福他们。

祝你们幸福。

是啊,祝我们幸福。

墓园平时很静,特别是在下过雨的秋天,某个没有阳光的下午。

看门的大爷跟张青凯很熟,他在这里守了七八年,每天都能看到这个眉宇间有些寂寞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束玫瑰。

他去看过那个墓碑,也是个男人,笑容定格在十多年前的夏天。

职业原因让他从来不会去探究那些到这里来的人,无论这里面有多少秘密,能像这个男人这样风雨无阻这么多年,都不容易。

“来了。”大爷坐在门卫室里面,冲张青凯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嗯。”张青凯笑着也点点头。

“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上我这儿来喝口茶吧,”大爷指了指炉子烧着的水壶,“我弄了点好茶。”

“行。”

墓园里很静,张青凯顺着小路向前走,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放轻呼吸,有时候他心里会有种无法压抑的期待,期待着在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响起时,能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跟随着他。

夏飞走路很懒散,脚步声里会带着拖着鞋跟的声音,他的鞋最先磨坏的都是鞋跟。

但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哪怕是放轻了呼吸,张青凯也再也没有听到过夏飞的脚步声,那种懒洋洋的从他心里迈过的步子,再也不会出现。

夏飞墓碑前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张青凯走过去,把玫瑰放到小平台上。

“感觉到了没?”他蹲下,坐在了还带着水的地面上,擦了擦碑上的照片,“下雨了,今年第一场秋雨,天凉了。”

“我今天又听了听雨声,”张青凯慢慢整理着包在玫瑰花外面的透明塑料纸,“不像哭。”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笑了笑:“有时候听着像,今天不像,大概今天我想你想得不算太厉害,想得厉害的时候我听到喷头的水声都像哭。”

张青凯闭上眼睛,想象着夏飞坐在自己面前,或者身边,或者身后,尽管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他还是执着地闭着眼睛。

“知道么,我这段时间都没梦到过你,”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太忙了还是累,睡着了就直接到天亮了,也许梦到了也不记得了。”

梦里的夏飞,永远都是最后那个夏天的样子,坐在床上靠着墙,很悠闲地晃动着的腿。

“张青凯,给我说个笑话。”夏飞眯缝着眼睛看他。

“……我想想,”张青凯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我们厂里俩傻逼,去年跑去看樱花,进了樱花园,对着门口的树一通拍照,一边拍还一边说我靠樱花真漂亮,果然漂亮啊,小日本儿有福啊满大街这么漂亮的花……”

夏飞笑着喝了一口水。

“拍了好一会儿,有个傻逼看到树上戳了个小牌子,就过去特激动地大声念了一遍,”张青凯的手在空中一挥,“西府海棠!”

夏飞拿着杯子乐了,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我要去估计也不认识,我没看过。”

“等你好点儿,我带陪你去,咱不看樱花,专看西府海棠。”张青凯拍拍他的腿。

“好。”夏飞笑着点点头。

张青凯睁开眼睛,一阵秋风卷过,他感觉有些发冷。

“我们最后也没一块儿去看西府海棠啊,”他笑笑,手指从夏飞的笑容上划过,“我一直也没敢去樱花园,总怕没带着你去,你会生气。”

张青凯你快跪下给我磕仨响头,要咚咚咚带响儿的,我心疼了就饶你不死。

每次夏飞不高兴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你说,我要现在给你磕仨响头,你会出来饶我不死么?”张青凯揪下一片玫瑰花瓣,捏在手里。

“飞啊,”他看着花瓣,“你知道么,我不怕想你,多想都没关系,想得一整夜睡不着也没事儿,我就怕……怕自己有一天会不想你了。”

时间一天天滑过去,从心里,从身边,从一个个春夏秋冬里,从每一次想念里,从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

让人心悸。

“有时候会有人劝我,都这么多年了,我妈上个月给我打了个电话,”张青凯轻声说,“说你也该放下了吧。”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放下,放下和放不下有什么区别?其实相比起来,我害怕‘放下’,真的,你一定懂的,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一样不会放下的,对么?”

放下,放不下。

这个问题张青凯想过很多,他答应过夏飞,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但更让他放不下,也不愿意放下的,是他对这份感情的依赖。

想念已经是一种习惯,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失去了这种痛彻心扉的想念,自己也许会变成一个空壳。

“他们都不会明白,”他看着夏飞的笑容,“对于我来说,有一个能想一辈子的人,是件多幸福的事,每天,每分每秒,想起你是让我觉得我还活着的证据……”

放下,是为什么,放不下,又会怎样?

对于张青凯来说,这两者区别不大。

夏飞走了之后,他几年都没有回过家,到现在,跟家里的关系已经缓和,家人已经不再提及夏飞,甚至隐晦地表示过他如果愿意跟另一个人重新开始,无论男女,家里都不会反对。

可是……没有必要了。

他不需要另一个,除了夏飞的另一个人,他不需要。

他的世界里,只有张青凯和夏飞,这个世界已经牢不可破。

这世界很大,容得下他和夏飞两个人的一辈子,这世界也很小,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

这不是他一个人在想念,不是他一个人还在执着地爱着,这是两个人。

是他和夏飞的爱情,一辈子,永远。

“昨天给你的信看了没?”张青凯把手里一直捏着的花瓣放在碑前,“我跟你说,我特想写诗,但除了床前明月光,愣是一句也写不出来……”

说完他自己嘿嘿乐了半天:“哎,真的,你去我书店看看,还不少诗集呢,不过我记得你不爱看,是不是还说过酸来着?你说我要酸你一把,你会骂我么?”

“你来过书店吗?其实离这儿也不远,”张青凯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裤子让雨水浸湿了一大片,“一会儿看门大爷别以为我尿了……就书店外面那个小回廊,我费了老大的劲儿设计的,画设计图的时候老担心你不满意,弄好了你也不说说行不行,不过感觉还成,我下午有时候在那儿晒太阳,打个盹儿挺舒服的。”

“明天拍张照片给你看看吧,”他想了想,“让人拍一张我晒太阳的让你看看,你要喜欢,就过来陪我呆会儿,行么?”

张青凯不知道夏飞会不会回应他,早几年他强烈地想要感受夏飞的存在,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灵魂的传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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