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鬼影实录(7)

“要不要给你设计一下呀,你这脸配个光头也太可惜了……”发型师继续说,声音温柔得有些发腻。

“那修短点得了。”陆远打断他。他没有再坚持要剃光,他怕这发型师继续跟他磨叽,他不习惯温柔到这个份上的男人。

走在七家园子的小路上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中山路还是灯火通明霓虹闪烁,转过弯来却是另一番景象。

很多院子里已经一片漆黑,偶尔能听到小孩子哭闹的声音。路灯下行人很少,行色匆匆,即使擦身而过也不会抬起眼看一下身边的路人,这感觉很合陆远的胃口,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

19号的院子里已经全熄了灯,院门也已经关上。陆远掏出钥匙,今晚没有月亮,昏暗的灯光下,找了半天才把钥匙塞进锁眼里。

轻轻推了一下,门“吱呀”一下,缓缓打开了。

这个瞬间陆远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他重复了十几年的记忆,恍惚中他觉得这门里应该有一双手慢慢伸向他……

并没有手伸出来,随着门慢慢打开,一阵凉意从天井里扑面而来,带着风穿过他的身体,陆远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起风了?他回头看了看路边种着的树,树叶都静静的挂在树梢间。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狗叫声,陆远缩了缩脖子,跨进院子,回手关上门。

踏上楼梯的时候,木板在他脚下发出一声脆响,他停了停脚步,不会给踩塌了吧。犹豫了一下,他又跨上去一步,木板又响了一声,这次的响声有点不同,似乎夹杂着些别的声音,声音很低,他一下无法分辨出来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木板发出来的。

他仔细听了听,周围却不再有任何声音。他摇摇头,继续往楼上走去。

木板在脚下发出连续的吱呀声,陆远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他听清了。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中混杂着的,是一个微弱的女人声音,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低声说什么。

又来了吗?就像那个女人的笑声一样,不过这次听到和上次的有些不同,不再是贴在耳边,而且是像在他周围的某个角落里,并且很奇怪的,陆远无法判断声音传来的方向。

真是要疯了,他几步跨上楼梯,明天必须去找孟凡宇。

他穿过走廊往自己房间走,余光往天井里扫了一眼,下意识地想要再确定一下刚才听到的声音。

余光中,天井里有个黑影晃了一下。

陆远迅速转过头,发现天井中居然坐着一个人。这让陆远很吃惊,进院子的时候他虽然没刻意去留意过有没有人在天井,但没理由有个人坐在那里他会看不到。

“喝茶么?”那黑影似乎往他这个方向抬了抬头。

是苏墨。他的声音很好分辨,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平淡中带着点不合年龄的成熟。

“你一直在?”陆远倚到走廊栏杆上问了一句,苏墨稳稳地靠在一张竹制躺椅上。

“当然,我能去哪,从没离开过。”苏墨回答。

“我不喝茶了,喝了睡不着,晚安。”

苏墨不合语境的回答让他觉得怪怪的,什么叫从没离开过。

这孩子果然有毛病。陆远进了房间,把衣服裤子都脱了,扔到地上,然后趴到床上,身上的疲惫让他连盖上点东西的动作都懒得做了。

“晚安。”

一阵风刮过,躺椅微微晃动起来,苏墨的目光落在院子一角的阴影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闭上了眼睛。

第6章 双生

陆远迟到了,他跟孟凡宇约的上午九点,可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

一脸抱歉地走进办公室时,孟凡宇正夹着烟站在窗前出神。

“我睡过头了,昨天出现场,太累了。”陆远看着孟凡宇的背影解释。

孟凡宇没有转身,只是皱了皱眉,陆远进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但关于这些,他什么都不能说。

“你以前一星期连轴转也不会喊累的啊,这是怎么了。”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回过头,看着陆远身后,果然。

“不知道,这几天事太多了,就是累,总想睡。”

“去隔壁吧。”

孟凡宇打开门,走进治疗室。这边的环境比办公室要舒服很多,陆远一进来就往宽大的沙发上一倒,眼睛不自觉地就想闭上。

“搬家累吗?”孟凡宇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我直接说重点吧,”陆远挥挥手,他今天不想绕弯子,“我又听到声音了,女人说话,说什么听不清。”

“什么时候?”

“昨天回家的时候,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七家园子的老房子了,楼梯踩一下惨叫一声,我可能听岔了也不一定,但是……”

“哪里?”孟凡宇听到这句突然猛地抬起头,很违反职业习惯地打断了陆远的话。

陆远瞟了孟凡宇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七家园子,我新搬的,没跟你说么?”

孟凡宇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至少表面上,他已经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他的心里有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有点呼吸不畅,他怎么也没想到,陆远能搬到那里去。

他怎么能搬到那里!一阵一阵剧烈地撕扯似的疼痛从心脏向全身漫延,他几乎无法保持坐立的姿势。

果然不能说,孟凡宇用了快一分钟时间才从疼痛中缓过劲来,不能说。

陆远你不能住在哪里。

“我继续说么?”陆远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孟凡宇,犹豫着问了一句。

“继续,但是什么?”

“什么但是什么?”

“你刚说的,可能听岔了,但是,但是什么?”

“……忘了。”陆远愣了一会,想了半天,不记得刚才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没关系,还有别的吗?”

“昨天平宁西街死了一家14口……”陆远看了孟凡宇一眼,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我出现场的时候闻到一种味道,香味,可是好像别人都闻不到,你说我是不是幻听又提高一个层次了?”

“什么样的香味?”孟凡宇觉得自己对今天的准备实在太不充足了,他不得不把双手相互握在一起,以避免颤抖。

“说不清,有点香水味,又有点像什么印度香之类的,我没闻到过……”

“花香?”孟凡宇心里动了一下,可这句问完之后他马上后悔了。

“嗯?有点像!”陆远坐起来,有点兴奋。

没错!应该就是某种花香,他一直觉得这香味与香水或者薰香在什么地方不太像,现在想来,就是因为这香味没有任何人工痕迹。

他抬头看向孟凡宇,想再说下去,却一下愣住了。孟凡宇正用手按着胸口伏在膝盖上,表情很痛苦。

“你怎么了?”陆远跳起来想过去扶他,却被他抬起手阻止了。

“我走开一下。”

孟凡宇回到办公室。

刚把门关上,紧接着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手撑着地板,冷汗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身体里那种五脏六腑都被撕裂般的痛让他连喘息都变得困难,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视线在疼痛中变得模糊,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四围被涌动着的黑色渐渐填满,孟凡宇能感觉到自己正被黑暗慢慢淹没。

黑暗中,无数回忆像潮水般地涌上来,旧时的影子,旧时的声音,伴着崭新的痛苦。他惊讶地发现他想忘掉的,以为早已经忘掉的一切都在不可思议地不断浮现。

有些事,你不能说出来,如果你不想消失的话,守口如瓶。

孟凡宇记得所有的事,唯独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又是对谁说的。但他知道代价,他刚才对陆远说出那两个字的代价。

孟凡宇伏在地板上,黑暗散去,眼前一片模糊,仿佛一部对焦错误的相机。他抬起手放到眼前,用了很长时间才看清,掌心如同蛛网一样的黑色线条。

上一篇:Liers 下一篇:第九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