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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影实录(16)

“在家。”陆远轻声回答。

这两个字一出口,孟凡宇猛地抬起头,就是这里了,之前陆远提到的只有学校和福利院的宿舍。在家,陆远很少这样表达,他一般只说宿舍和“我屋里”。

“家里还有谁?”

“只有我一个人,好冷。”陆远皱皱眉。

“是冬天吗?爸爸妈妈呢?”孟凡宇耐心地一点点问。

“不知道,看不到他们。”

他站在饭厅里,桌上放着几个盘子,里面有些剩菜,不知道放了多久,都已经变质了,长出一片片白绿相间的绒毛,洗碗池里堆满了没有刷的脏碗,也同样长出了绿毛。

他很饿,他觉得很冷,他一直在吃冰箱里的零食,饼干,话梅,可是今天已经吃完了。

家里没有人,他从饭堂走到客厅,电视开着,没有影像,只有跳动着的黑白色雪花点。他走过去,在电视开关上按了一下,电视闪了一下,变成了黑色的屏幕。

他又转身走向卧室,门紧闭着。他推了一下,没有推开。

“妈妈,”他小声地喊着,用手在门上拍了几下,“开门,开门。”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给他开门。

他把眼睛贴到锁眼上,想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是很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很难闻。有点像饭厅里那些坏掉的菜发出来的,可比那个味道要更强烈的,这种臭味让他害怕。

他很孤单,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开门。

他转身到客厅里,一个一个抽屉拉开,他想找到钥匙,卧室门的钥匙。

“找不到。”陆远说。

“找不到什么?”

“钥匙,怎么也找不到。”

“找到了,你找到了……”孟凡宇说,你肯定找到了,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钥匙在妈妈挂在客厅门后的外套口袋里。他拿着钥匙,不知道应该用哪一把去开门。他一把把地试着,希望听到锁打开的声音。

“妈妈开门。”他带着哭腔,一边喊,一边将钥匙一把把插到锁眼中。

门锁终于发出了“咯”一声,打开了。

他推了推门,门开了一条缝,一股冷风从缝里刮出来,带着强烈的臭味。他后退了一步,突然很害怕,这种地狱般的气息让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卧室里很暗,窗帘都被拉上了。可是他还是从门开着的缝里看到了。

眼前的情象让他无法思考,无法移动。

穿着睡衣挂在吊灯上的妈妈。

同样穿着睡衣扑倒在妈妈脚下的爸爸。

“妈妈……”他颤抖地推开门。

妈妈的脖子以几乎要折断的角度弯曲着,双眼突出,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却还是死死瞪着。

血。

爸爸全身都被血浸透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啊——”他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恐地叫声。

孟凡宇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在深度睡眠中挣扎的陆远,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陆远挣扎得很厉害,孟凡宇几乎按不住他。

“陆远,听我的声音,听我说话。”孟凡宇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及时控制,他是太着急了,现在陆远的状态很危险,他已经根本不能再听见孟凡宇的声音。

陆远看到的场面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冲击,他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个可以平静面对尸体的法医,他体会到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八岁时的陆远所感受到的。

只是一个同时失去父母,并独自一个人面对如此惨状的八岁孩子。

孟凡宇把陆远按在沙发上,但陆远挣扎的力气很大,他是受过训练的,现在在这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下,爆发出的力量让孟凡宇几次都差点被掀出去。

孟凡宇给病人做催眠的次数并不算少,他甚至接待过执意要回到前世去看看的病人,但像陆远这样,在如此强烈的刺激下都不能惊醒甚至无法唤醒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必须让他马上醒过来,这样下去太危险,孟凡宇松开陆远,冲到CD机前,按了几下。刚才的流水和风声消失了,再次传出来的声音变成了极低的沙沙响,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出来。

这种声音传到陆远耳朵里后,他终于停止了挣扎,一直紧紧绷着的身体慢慢软下去。几分钟之后,呼吸回到了之前的频率。

“陆远,听到我说话了吗?”孟凡宇走过去,擦擦了陆远额头上的汗水,问了一句。

“听到了。”

“好的,现在你还是很放松,很舒服,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就像早上睡了懒觉那样醒过来。”

陆远睁开了眼睛,但还是躺着没有动,孟凡宇也没有出声,只是起身关掉了CD机。治疗室里很安静,陆远愣了很久,才把头转向孟凡宇:“我这是做梦还是真事?”

他能记得刚才看到的东西,那种身临其境的绝望和恐惧,那种强烈的孤独和无助感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是他的事?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看到的就是自己已经忘掉的某段记忆?

“这是你的记忆。”孟凡宇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让陆远失去记忆的原因,八岁的他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父母双双死在卧室里的惨状,把这份记忆永远地封闭了起来。

“就因为这个?”陆远有点疑惑,只是因为这个事件吗?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又怎么解释他的梦,他不断听到的声音,闻到的花香,他对心理学没有了解,这些能造成他现在这些幻觉吗?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再往前还有没有什么事,就不清楚了。”

“那继续,”陆远挥挥手,“再往前……”

“改天吧,今天不行。”孟凡宇打断他,点上一支烟。陆远不能再做催眠,不仅是今天,以后也不能再做,太危险。如果之前还有什么事情发生过,陆远这样的状态,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正常状态,自己不可能每次都用非常手段唤醒陆远。

“为什么不行?”陆远有点不解,一直以来想让他做催眠的就是孟凡宇,现在自己肯配合了,他却不同意自己再做了。

孟凡宇把录音笔递给陆远:“你听听吧。”

陆远沉默着听完了整段录音,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反应超出了他当时感受的到恐惧。

“你刚不是叫醒我了吗,下次一样就行。”陆远不想放弃,他觉得自己才刚刚摸到了自己尘封往事的一个小角,现在就这样说不继续了,他不甘心。

“我没把握,如果叫不醒你怎么办,你会……”

“会疯掉么。”

孟凡宇没有说话,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来,隔着变幻的烟雾看着陆远:“如果不再做催眠,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

“去查档案,”陆远想也没想就回答了,“这不是单纯的自杀,这样的案子会有存档。”

“去查吧。”

陆远喝了一口水,看着手里的杯子,轻轻晃了晃,杯子里的水漾出一圈圈小波纹,盯着杯子里的水,他想起一件事:“凡宇,我闻到的那种香味,可能是海棠。”

“你怎么确定的?”孟凡宇夹着烟的手微微地颤了一下,他把烟掐灭,手放到口袋里。

“我还没想明白这事,”陆远皱皱眉,“我在邻居家里闻到了,他说是海棠。”

“是么?他能闻到?”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他为什么能闻到,而且他满屋子都是这个味,身上也是,可是我平时也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就今天早上……”陆远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和苏墨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很近距离地待着也从没闻到过他身上有这种味道,“他还说这是埋了死人在下面的海棠才有的味道……”

孟凡宇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苏墨,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果然是不择手段了吗……

“我先走了。”陆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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