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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75)

“你不会明白的。”他忽然轻声说。

我抬起头,皱眉问:“不明白什么?”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抬起头看我,目光炯炯,有恼怒和豁出去的狠,“我不觉得在那件事上有对错这种东西,这个医院里哪一个不是在削减脑袋往上钻,我一个出身农村,没背景没钱的小医生,我家里至今还欠着读书时借下的债,我不想法设法我他妈连站在邓文杰边上看一个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你明白吗?啊?像你这种留过洋年纪轻轻拿了博士学位一来就当主治医生的,你有个什么事动动嘴皮子就有主任级别的朋友替你去张罗……”

“所以你不觉得自己有错?”我点点头,平淡地说,“买个花送女上司讨她欢心,如果有必要跟她暧昧一场或真刀实枪上回床也无所谓,大家都这样,到你这怎么会算错?你错的,只是不该得意忘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个事,如此而已,对吗?”

他愣住。

我笑了,摊手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同意。”

这下邹国涛彻底惊奇了,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说:“我不能同意的只有一点,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过得很顺畅很滋润?不仅我,这里每一个医生,包括躺着等换心脏的那位医学巨擘许麟庐,大家都有一段不足道哉的奋斗史,都背着数不尽的麻烦,即便成功,他身后也有你看不见料不到的焦头烂额。我活到这么大,唯一看到的一件真正公平的事就是这个。”

“我对每个人的奋斗方式不做道德评价,甚至你对女性的不尊重,由于没机会给我带来实质性损害,我也不想多说一句。不过小邹,如果你真认为张旭冉是个草包我无话可说,如果你觉得我不是,那么我倒想提醒你一句,再怎么有背景,也不能别人替你上手术台。”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被我截住:“行了,回去吧,你今天说的我都会忘掉,当然道歉那句我会留下。”

我不再理会他,重新把精神集中在我要翻译的资料上,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他忽然轻声说:“那天的话,我不是出于本意。”

“什么?”

“男生跟男生在一起,有时候必须那样说,为了让自己显得有面子或怎么样,反正有时候会说一些自己也未必同意的话。”他看着我,终于正式地说,“对不起。”

我点头:“嗯,我接受。”

“那我走了。”他朝我微微弯了头,转身走出我的办公室。

我支着下巴拿食指敲着桌面,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年轻人驱逐出我的大脑,我看了看表,想起孟阿姨好几天没去看她了,也不知道怎么样,蔡婶没给我电话,那天我吩咐她带孟阿姨去看詹明丽,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这么想着我感觉必须给个电话过去才安心,于是忙给孟家打过去,电话通了,是孟阿姨接的,她细声细气地告诉我家里新买了个大鱼缸,养了好多小金鱼,还请了个钟馗像,现在摆在玄关那可威风了。

我笑着哄她高兴了,才让她把电话给蔡婶,蔡婶过来接了,我问她:“这几天情况还好吗?你忙得过来不?”

她笑着说:“太太很乖,先生又请了个人帮着做家务,我现在不那么忙,可以多点时间照看太太。”

“带去詹明丽医生那了吗?”

“去了,詹医生人很好,知道太太怕吃药,就不给她开药,只让她每周过去聊天,一次聊两个小时。”

我稍稍放了心,又问:“孟叔叔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他说你做得对,早该送医生看,”蔡婶迟疑了一下说,“先生跟太太说好了,每周回来三天……”

“他倒一三五二四六分得很清楚啊,”我冷哼,“什么叫早该送医生,这不是精神科医生,是心理医生!对了,你别忘了让他付账,这钱不能我阿姨掏,詹明丽看诊可不便宜。”

“嗯,小冉你就放心吧。”

我们又说了几句孟阿姨吃饭休息的琐事,聊着聊着,我随口问:“为什么弄金鱼啊?不过养宠物也好。”

“那是风水鱼,”蔡婶哭笑不得地说,“太太说家运流年不利,改运的。”

“钟馗呢?”

“镇压小鬼,”蔡婶叹气说,“小鬼都进门要做大了,这时候才镇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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