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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6)

比起她站在手术台前切开人的胸膛或修补或更换一个活人的心脏时全身血液瞬间沸腾的激情,艺术也好创作也罢,她其实无法胜任。

但她不能说,她爱那个男人,她以为这个爱很大,包括要爱他所爱,投他所好。

哪怕他的所好,有很多时候并不是她的。

也许这样才导致了他们之间关系的罅隙?

她长大后,就做不回当初那个总跟在男人身后,崇拜他的小姑娘;渐渐地,她也不能胜任善解人意的红粉知己角色;再然后,那个青梅竹马,可爱漂亮的小未婚妻成长成一名独立的女医生,她终究还是逐渐逐渐地,显露出灵魂中与那个男人截然不同的成分,更自主,更有个人魅力的部分,以往她将那些成分隐藏得很好,但年岁一长,再耐心的隐藏,到底还是露出了疲态。

可即便如此,成人后的她还是无比怀念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那时候真正是两小无猜啊,男孩带着女孩逃学,他们躲在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基地里,一同翻看男孩从父亲书柜里偷出来的布列松画册,那时候阳光照在男孩的睫毛上,犹如扑上一层金粉,闪动之间,也许有时光的烟尘簌簌而下。男孩指着那里头的照片说我以后会拍出比他更好的片子来。女孩则看着这个小小年纪就雄心壮志的同伴,心想他可真好看,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看。

真的啊,从过去到现在,我再也找不到比那个时候的孟冬更好看的人了,即使是孟冬本人,也比不过。

他说,一年之中,一天之内,只有这个季节,这个时刻与众不同。

对我则是,一生之中,一辈子之内,只有这个人,这个时刻与众不同。

一种冰冷的液体注射进我的身体,仿佛一块冰凌骤然打进热乎乎的肉体,冷得我猛然打了个哆嗦,梦境被毫无预兆击碎,我睁开了眼。

我曾经的直系领导,全院出了名的美男子医生邓文杰正穿着白大褂双手抱臂像研究木乃伊一样地居高临下端详我,表情很有些复杂,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有点惋惜,我慢慢看回他,弱声开口打了声招呼:“嗨,邓医生。”

“嗨,张医生。”他低头看表,轻快地说,“你比预期晚醒了十几分钟,再不醒来,我会很乐意把你推进手术室。”他朝我俏皮地眨眼,“你知道,从你的身材形状到你的心脏形状,我一直都很好奇。”

我翻了白眼,问:“你一直,在这琢磨怎么切开我?”

邓文杰愉快地答道:“正是如此。”

我想骂这个无良医生,却没那个心力,只得闭上眼不理会他。随后,我仔细回想了晕倒前发生的事,动动身体,发现胸膛的伤口已经受到妥善缝合,手臂上也链接着该输送进身体的药液。我试探着问邓文杰:“傅一睿呢?”

“很好,在他誓要将你的病房坐穿之前就被警察叫走了,”邓文杰耸耸肩,“希望他没事。”

他的语气实在幸灾乐祸,我瞪了他一眼,着急说:“他完全是救我,警察怎么能……”

“放心,”邓文杰按住我的肩膀说,“傅一睿医生在你公寓勇斗歹徒,英雄救美的事迹现如今传遍全院,已经成功令他荣登众护士美女倾慕对象榜之第二。”

“第一,是你?”

邓文杰恬不知耻地笑了:“有些话大家心照就好。”

我微弱地笑了笑,喘了喘气,才问:“我不在,你又祸害良家妇女了?”

邓文杰笑容一僵,似乎想到什么难堪事,皱起眉头,过了一会才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说:“我想我们还是谈谈你的心脏为好。”

“嗯。”

“我给你拍片,没发现堵塞,冠状动脉没问题,心脏机能也没受损,据我所知,你也没有胆固醇过高,”邓文杰停了停,问,“你自己有答案了吗?”

我摇头。

“你最近情绪很差吧?”邓文杰换了个话题。

“那只是一种人的基本情绪反应,”我反驳他,“我现在已经感到好多了。”

“哦,”邓文杰意味深长地扬起眉毛,“那么你怎么解释你的心脏问题?”

我啊了一声,惊诧地问:“不会吧,是,那种该死的煽情的病?”

邓文杰微笑着,用堪称愉悦的神情点头附和说:“是那种该死的煽情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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