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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14)

他只不过骤然醒悟什么是真爱,只不过匆匆忙忙将我跟他的感情定义为兄妹之情。

我再怎样,也不能不让人顿悟这些,尽管对我不公平。

只是我现阶段无论如何也无法跟过往一般反过来安慰他的母亲,我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躲了她一个多月,终究还是因为住院被逮住,我在这困窘不堪,看不见的怪圈又套牢在我身上,我不想看到任何与孟冬有关的人,但我不能推开他的母亲。

就在此时,傅一睿冷冰冰地在一旁低喝:“这位太太,麻烦你放开张医生,她快被你弄成二次受创了。”

孟阿姨正哭得梨花带雨,抬起头有些茫然,傅一睿黑着脸不耐烦地说:“你压到她伤口了,快放开!”

孟阿姨这才手忙脚乱地松开我,忙不迭地伸手想摸我身上,着急地问:“压到伤口了吗?疼吗?对不起啊小冉……”

“别动她!”傅一睿及时喝住她的动作,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伤口破裂或感染谁负责?”

孟阿姨当了一辈子美人,大概从没试过有成年男性如此不留情面地呵斥,一时间呆愣在那,转头委屈地又红了眼睛,伸手向背后的孟叔叔哭诉:“老公,我不是有意的……”

孟叔叔上前半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说:“没事,小冉不也没什么事吗?是吧小冉?”

我勉强笑了笑说:“是啊,阿姨,你没弄到我的伤口,别难过了好不好?”

“可是我看你躺在这,又丢了工作,冬冬他又,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孟阿姨又哭了起来。

病房中又一阵悲戚之声,夹杂着孟叔叔的劝慰,还有我干巴巴地开解,但大概想起了失去的儿子,母亲的哭泣怎么也止不住,我安慰人的本事有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孟阿姨正在伤心处,想来也不可能听进耳朵里,“我没事你别难过”这种话说多了自己都觉得尴尬,怎么可能没事?怎么可能不难过?我们都丧失了重要得无以伦比的人,无可替代的人。

我觉得深度疲惫,抬起头,求救一样看向傅一睿,傅一睿的脸色越发黑沉,他一言不发,大踏步走出病房。不一会,管这片的护士长推着车进来,她是个四十开外的干练女人,嗓门大,说话很有威严,一进门就喊:“病房需要安静,请克制一下好吗?”

孟阿姨的抽泣声低下去不少,护士长过来检查了我的吊剂,换上新的,打开针盒说:“张医生差不多到时间换药打针了,家属明天再来吧好吗?”

孟叔叔替孟阿姨擦了眼泪,柔声说:“那我们先回去,让小冉好好休息吧?”

孟阿姨点点头,对我哀戚地说:“冉冉,你想吃什么?阿姨明天给你带来。”

我忙摇头说:“不用了,您别担心,医院伙食挺好的,再说我这个状况有些要忌口,您就别忙了。”

“但是你没人照顾……”

“我跟护士们都挺熟的,她们会关照我,您忘了,我在这个医院工作多久了?”

孟阿姨微微笑了,转眼又忧伤起来:“都做了这么久,说不干就不干……”

我沉默了,孟叔叔这时问:“那件事,医院怎么裁定?算医疗事故吗?”

“没有这么定,”我说,“是我自己觉得没脸再呆着……”

孟叔叔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

“不是,是我做错事,”我垂下头,低声说,“就算被刺一刀也是活该。”

“啊啊,你这孩子怎么说这么可怕的话?”孟阿姨哭着骂我,“冬冬不在了,我两个孩子就剩你一个,你怎么可以说这么可怕的话?你怎么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心情,你孟叔叔的心情?”

我有点震动,抬起头看她,却见她向来美丽光滑的脸上前所未有出现皱纹,我心里涌上一阵难受,眼圈就红了。

“你跟冬冬一样都是坏孩子,都是没良心的坏孩子,一个不声不响就走了,一个半死不活躺在医院里,你们怎么就从来不替做父母的想想,啊?你们是一个人无牵无挂吗?我打小疼你爱你,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当是好玩的吗?”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到手背上,有暗哑的水花静静绽开,我在刹那之间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攥住心脏,我知道我又不由自主地对孟阿姨心存歉疚,她这句话份量太重,令我想起小时候无数的细节:夏天两个小孩子围在圆形木桌旁乖乖坐好,等着孟阿姨给端出一人一碗又凉又甜的绿豆沙;冬天我跟孟冬俩人一人戴一顶孟阿姨做的绒线帽,我永远是大红围白绒线球边,他的则是普蓝围白绒线球边,后来因为样子太过幼稚,上了高小我们俩就坚决不戴;我要给洋娃娃做衣裳,孟冬偷了她珍藏在箱底的布料,我将那些高档料子裁得七零八落,她发现后气哭了,却还是没舍得打我们;我上飞机去美国,箱子里两件旗袍,绛红提花的是外婆保留了几十年的压箱底货,粉色软缎的却是她跑了半个城市找了老裁缝特地为我做的,多亏了这两件旗袍,我在美国少数出席的几场聚会才算没因为衣着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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