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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12)

相处久了,就能发现傅一睿很有一些好处,比如说他很有耐性,他永远会在需要的时候充当沉默寡言的听众,听我磕磕绊绊地表述完一段情绪;比如说他对自己很严厉,但对别人从未过分要求,至少我一次也没听他说过谁的不是——当然,也许他不认为有谁值得他批评也未可知。他当然也会不喜欢一些人,比如邓文杰,但傅一睿从不对邓医生堪称混乱的男女关系做出评判,对他不负责任游戏感情的做法,傅一睿虽然不赞同,但也认为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自我选择,从本质上讲与他无关。

我跟孟冬的事他倒是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了很多年,对我来说孟冬不是需要向人隐瞒的对象,但也不是刻意需要倾诉的话题。我还记得是怎么跟他说起孟冬的,那是我们还在美国的某一天,大家在咖啡店遇上,一起喝了咖啡,结账的时候我坚持由我来付,因为在此之前,好像已经承了傅学长不少人情。掏钱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我的钱包,看到我跟孟冬的合影,于是他轻描淡写地问:“照片不错,男朋友来着?”

“是未婚夫,回国就会跟他结婚。”

他似乎愣了一下,用对他而言高出不少的声调问:“你已经订婚?”

“是啊,”我点头,“在一起长大,一起经历初恋,维持关系到现在,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傅一睿面无表情地表示赞同,但未了他加了一句:“世界充满变数,理所当然这种事嘛,还真说不好。”

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就在于这句话怎么听都与傅一睿一贯不管别人私事的原则相悖。有时候我想起来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因为傅一睿在后来的接触中继续保持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如果我愿意说我跟孟冬的事,那么他也会听,但我们从不对此话题进行交流,也从来没发生过他主动问询的状况。

但这句话又那么令人印象深刻,唯其与傅一睿向来的话语风格不相符,所以才铭写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最终判断这应该是傅一睿说过的话没错,不然我不会平白无故将一句完全不像他会说的话归入到他的名下,只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呢?是出于他对生活的洞悉和不信任感,还是出于对我的本能担忧?也许两者皆有。

在我二十九岁的今天回想自己二十岁时的言谈,当然知道那时候自己看起来有多单纯和愚蠢,但对一个漂洋过海独自一人的女孩来说,大洋彼岸存在一个青梅竹马的知心爱人,他的意义恐怕已经超越了简单的情爱关系,他还联系着女孩心底若隐若现的孤独、恐慌和乡愁,孟冬在那种情形下必须存在,其重要程度堪比金门大桥对旧金山,自由女神像对美国。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那样深沉地热爱孟冬,因为在那个时候,孟冬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那么深沉而炙热的爱恋,迄今想起,仍然令我难过万分。

还好此刻身边有朋友相伴,他愿意伸出一只手,摩挲我的发顶。

我们俩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侧坐一边,各自陷入沉思中,此时我所在的单人病房过了巡视时间,护士们大多相熟,被我三言两语赶去忙其他的事,时间静悄悄地流淌,适合彼此沉默,想各自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想起来问:“傅一睿,你今天不用值门诊么?”

他现在算我们院的专家,开的是专家门诊,一周只需到场两次。

傅一睿满不在乎地说:“今天带实习生。”

“哦,那他们呢?”

“我让他们分散到各岗位自己琢磨去。”

“不是吧,你有点不负责任。”

“我自己当年可是过了三四个月才有资格独立给人缝合伤口。”傅一睿淡淡地说,“不懂得自己找事做,那是他们的问题。”

我想起我们在美国的情形,笑了笑说:“可这是中国。”

傅一睿不以为然地耸肩,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护士的声音:“张医生,有人来看你。”

“哦,”我刚刚坐好,门口就传来一个中年妇人包含感情的声音:“冉冉,你怎么弄到住院了?你这样阿姨怎么放心?”

我一听就觉得头发发胀,却不得不笑着打招呼:“孟阿姨,啊,孟叔叔也来了?我没事……”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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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冲进来的孟阿姨一把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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